杨晓琳看着幼崽皱巴巴的脸问那个女人：“只剩一只了，其余的都卖掉了吗？”

女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杨晓琳等了她一会儿，不抱希望的移开视线准备离开。

“几只狗崽子打架，互相撕咬，其余的都死掉了，就剩下它自己。”女人虚弱的声从杨晓琳身后传来，像是可惜又像是带着抱怨，“牙才刚长起来呢就这么凶。”

这时候那个男人从旁边走过来：“都说是畜生，你还当它们多通人性。”男人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还不是你……”女人小声嘟囔一句，她的语气非常没有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我怎么了？它就是只狗，你还养出感情来了？”男人将叼着的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在地上碾压出一道黑色的痕迹，“一只狗，还想吃着山珍海味被人照顾？外面野狗那么多，哪个不是生了自己找食，你看有人照顾它们吗？”

女人声音更小，小到杨晓琳都分不清她是在反驳还是在解释。

男人脖子上绷着青筋，对女人晃晃拳头：“没奶水？它能生就该有奶水，养不大崽子还要老子来伺候？”

女人抿着嘴，头低到用自己的额头去碰触怀中狗崽的头，没再说话。

杨晓琳觉得她周围的空气有些潮湿。这不应该是冬天的空气，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全是汗，黏腻、腐烂如同沼泽一样的烂泥从她后背的毛孔中冒出来，空气中的霉菌一边啃食着她的灵魂，一边欢快地繁殖。它们已经占领杨晓琳周围所有角落，无论是暴风还是大雨都无法冲刷掉它们。

太冷了，杨晓琳觉得太冷了，她冷到受不了，冷到想要躲进火焰中，她在这种穿透身体的冰冷中逃回家。

“她们都去探险了。”晓俊推开杨晓琳的房门走进来。

“滚出去。”杨晓琳想也不想丢出来一句。

这套房子是三室，杨爸自己一个屋，杨奶奶一个屋，杨晓琳和杨妈妈一个屋，后来杨奶奶将房间让给了晓俊，她自己搬到了客厅间隔出来的部分住。

这个房间是杨晓琳在家中最后的领地，她无法接受除杨妈妈以外的人进入。

“她们都去探险了，没有人邀请我。”晓俊抱着自己的书包不肯从杨晓琳房门前离开。

“关我什么事？”杨晓琳在床上换了个姿势，她用后背对着晓俊。

“姐姐你能带我去吗？”晓俊问。听声音他往床边走来。

怪物进来了。

杨晓琳甩手向背后扔去一个枕头。

晓俊捡起枕头放在床上，他坐在床边。

杨晓琳能听到那些黏液在地面上流淌的声音。

她问：“她们是谁？”

晓俊的声音终于不再只是低落，他回答：“是我班上的同学，她们说今天相约去探险，但是她们说跟我不熟所以不带我去。”

杨晓琳让自己的视线避开这个狰狞的怪物，她说：“那不是很正常吗？谁会喜欢跟陌生人一起玩？”

晓俊伸出去的手落空，他问：“姐姐可以带我去吗？”

坐起的杨晓琳能看见地面上厚厚的黏液里，晓俊的双脚已经分成数条恶心的触手，那些触手在黏液中非常自在。

她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晓俊问：“姐姐可以带我去吗？”

杨晓琳问：“带你去哪里？”

晓俊的手搭在杨晓琳的手腕上：“一个废弃的工厂，她们说去探险，说打败里面的怪物就能找到宝藏，我很想知道宝藏是什么样子的。”

你为什么不想知道怪物是什么样子的呢？杨晓琳想。

杨晓琳在的城市往年很少下雨，但今年的雨季阴雨绵绵。

外面好像又要下雨了，云层又厚又低，就压在两人举起的雨伞上。

晓俊个子刚到杨晓琳的胸膛，好在只下雨没有风，杨晓琳撑伞没有太费劲。

云层翻滚的更加剧烈，两人还没等到车，杨晓琳反悔：“今天天气不好，改天吧。”

晓俊抓住她的衣摆，不肯跟着一起回去：“可她们都是今天去，说不定今天她们就找到宝藏了。”

杨晓琳不喜欢这种哄孩子的生活，起码不喜欢面对晓俊这种听不明白话的小孩：“一会儿下雨，不安全，爸爸妈妈奶奶都会担心我们。”

“去嘛，去嘛。”晓俊不依不饶，他抓着杨晓琳的手不让她撤回去，“我可以打电话告诉她们，她们会同意的。”

晓俊说着从杨晓琳上衣口袋中找出她的手机，熟练地解锁，拨通杨妈的手机号。

突然起风，杨晓琳着急去抓差点被吹跑的雨伞，等这阵风过去，晓俊已经和杨妈妈打完电话了。

“爸不同意我不能带你去。”杨晓琳找到了最有效的拒绝理由。

“他没有接，但他肯定会答应我的。”晓俊说，“我们可以先往那边去，路上我给他打电话，要是他不同意我们就回来。好不好姐姐？”

杨晓琳拦住一辆出租车，她坐上副驾驶，晓俊坐在驾驶位后面。

杨晓琳报了地名后开始走神。

“这地方还挺偏。”司机小心观察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奇怪的人。

但没有人接他的话。

司机又开口：“按理说我们公司不让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们真的要去吗？”

“嗯，哄孩子。”杨晓琳看着后视镜中正在玩她手机的晓俊。

“你们现在哄孩子的方式真是古怪。”司机笑着说，“不过也对，现在的小孩就跟我们小的时候不一样，喜欢的东西奇怪一点也正常。”

杨晓琳保持着不适合的姿势一直用后视镜观察晓俊。车玻璃上也能映出他的身影，只是车玻璃上看到的是怪物，后视镜反而好一点。

“你不要乱摁我的手机，当心乱扣费。”杨晓琳提醒。

“我给爸爸发了信息，我觉得他一会儿就回复我们。”晓俊将手机屏幕翻过来给她看，但镜子映出来的文字都是反着的，车压过路障的时候又晃，看起来很不方便。

“发了就好。”杨晓琳回道。

50公里听起来远，但其实还没出市区。

车费不便宜，杨晓琳不满地叹了一口气，想到一会儿回去还要再交一笔，她就更不满意。

这么偏的地方出乎意料地人还挺多。

“我说吧？她们都说这里有宝藏，还好姐姐答应带我来，要不然等回了学校，我都听不明白她们围在一起讲什么。”晓俊拉着杨晓琳的手往人群中去。

远远的就有人和晓俊打招呼，晓俊没有加入进去，而是带着害羞在圈外听她们讲话。

杨晓琳从不知道还有这么无聊的课外活动。

陪孩子参与的家长倒是不少，想来也对，这么个地方若没有家长跟着也不可能放心让孩子来。

工厂确实是废弃的，但不是很脏乱。里面没有什么大型设备，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仅剩一个硕大的空壳子中装着些残缺的桌椅板凳，金属的门都拆走了，空洞的门框一个挨一个。

孩子们在家长的陪伴中散开，纷纷选择自己认为能找到宝物的地方。

这个工厂是两层的，上下一样大，大部分人都选择从上面一层开始寻找，而杨晓琳觉得在地面上才是安全的：“我们反其道行之，我认为宝藏就在一楼。”

晓俊难得认同了杨晓琳的观点。

地面上的脚印乱糟糟的，杨晓琳对宝藏根本不在意，她问认真寻找的晓俊：“宝藏是什么？”

晓俊回答：“宝藏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啊。”

杨晓琳觉得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你的同学有没有告诉你宝藏是什么样子的，什么大小，我们知道具体形状才更容易找到。”

“姐姐的宝藏是什么样子的？”晓俊问。

杨晓琳挨着检查这些桌子的抽屉，在灰尘纷飞中随口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宝藏。”

“不对，老师说每个人的宝藏都不一样，只有想将宝藏隐藏起来的人才不会将自己的宝藏长什么样子告诉别人。”

杨晓琳觉得晓俊这时候才像一个孩子，她问：“你们老师在学校就讲这些？没有……”

她听到身后安静到好像没有人，杨晓琳慌乱地回头，在发现晓俊还站在那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有些生气：“不要突然不出声，这个地方并不安全，要是你不听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找到宝藏了。”晓俊指着一旁的墙壁说。

杨晓琳转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在墙上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那面墙两人进来的时候还是满是脚印的白墙，但现在它上面拼凑着很多脏兮兮的木板，木板中穿插着手腕粗的铁链。

木板发出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扎出来一样。

“快走！”杨晓琳拉起晓俊。

“可是我们找到宝藏了。”晓俊绷直身体反抗杨晓琳的力量。他跃跃欲试往奇怪的木板墙走去。

“这根本不是宝藏！”杨晓琳抱住晓俊的腰。她有些庆幸晓俊现在还是小孩子，她能强行将他从这里带走。

但是她一转身，原本应该是门口的地方也变成了奇怪的木板墙。杨晓琳抱着晓俊转身，四周都变成了这种奇怪的墙，她的脚底踩到黏腻的东西两人滑倒在地板上，这才发现地板和天花板也变成了锁链缠绕的木板。

就好像，她们在一个奇怪的箱子中。

不！她们在一个庞然大物的体内。

“这扇门打不开啊。”外面有人讲话的声音。

“救命啊，我们被关在里面了！”杨晓琳顾不上那些木板后面的黑色空间，对着传过声音的方向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