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宋韵脩严厉的目光,罗布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我拿走的。那张照片不能留给你们,上面有太多人,已经过上平凡的生活了,我不想让他们再度面对那样的目光。”
宋韵脩烦躁地说道:“你是不是认为我们警察没事闲的就喜欢揭人伤疤?你老实告诉我,照片现在在不在你手上。”
听到这个问题,罗布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但仍然死鸭子嘴硬地说道:“不在,已经被销毁了。”
宋韵脩狠狠砸了一下嘴,难以抑制自己的怒气,脱口而出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相信你,给我送夜宵也好,危险时保护我也好,哪怕你做出再多这样的举动,在总是瞒着我真相的情况下,要我如何能相信你?我是一名警察,我也有我的职责,不是你养在温室里的娇花!”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罗布在原地呆愣了两秒,没有想到今晚两人会如此不欢而散。待他清醒过来后,追着宋韵脩进了走廊,眼睁睁看着他下了一层楼后,打开了楼下房间的门,碰了一鼻子灰。
“啊?宋哥……他啥时候搬到我楼下了?”
宋韵脩彻夜未眠,他想不通为什么罗布总是有各种事情瞒着自己。他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值班了,把刚到单位的方竣吓了一大跳。
“宋副,你昨晚咋了,失恋了?”
这个话题戳到了宋韵脩的心窝子上,他没回话,狠狠白了方竣一眼。
“别生气嘛,宋副。你也是,都奔三的人了,还没谈过恋爱。我跟你说啊,这恋爱,是要多谈几段的,就像打怪升级一样,谈一段就能积累一点经验,初恋就能走到最后的人毕竟是少数。上回那个罗布和你聊得怎么样了?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你俩没成吗?他不是已经洗清嫌疑了吗,更何况现在结案了,更没有理由不去尝试一下。”
“……关心上司的恋爱经历,看来这几天你确实闲的可以。要不要多看点卷宗学习学习?”
方竣缩了缩脖子,立刻调头就跑,还没走两步,就被宋韵脩拎鸡仔一样拎回了工位。
“我问你,出现场那天是谁带的头?你们是怎么接到消息的?”
“去孤儿院那天吗?我记得小安说他收到了张队的短信,请求支援,然后我们就出动了啊。”
“那你们见到那条短信了吗?”
“啊?那种时刻谁还留意这个啊。小安当时说情况非常紧急,专门找了陈局。陈局虽然还在外地交流,但是立刻向上汇报,一个小时内,田厅就下了通知,特警也出动了。姓蔡的还把小安骂了一顿,说他越权报告,结果被怼了回来。当时小安骂得可解气了,骂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如果不是任局提拔,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子里帮百姓收庄稼呢,现在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走错路的话不到一刻钟还是会被人掀下去,他就等着那天……”
“任局?这事怎么和他还有关系?”
方竣环顾了下周围,确定办公室里只有他俩在,便低声偷偷地说道:“这事我是在葬礼上打听到的。二十多年前,隔壁任局个性很强硬,工作上得罪了点人,下基层锻炼的时候被安排到了个很艰苦的乡下,当时蔡警督连当地的小干部都算不上。不过这人当年很会来事,一看到上边下来人锻炼了,就想办法搭上了任局,办事利落,也很受乡亲们的认可,就这样入了任局的眼。听说后来还对任局有恩,救过他一命。后来任局调回白象市,在一起大案中立了功,说话变得很有分量,即将平步青云了。他觉得蔡警督在那个小地方实在是明珠蒙尘了,刚好那个时候局里很缺人手,任局就向当时的老局长提起了蔡警督,老局长就把蔡警督提拔上来做了下属。不过这人心是最不可揣测的东西,蔡警督被提拔上来之后,见到的人多了,看到的事情多了,心就野了,他不满足于现在的身份,于是借着工作认识了不少大人物,用阿谀奉承的方式为自己铺了路。当时陈局也在白象市局,是任局的搭档。蔡警督变了之后,就和他俩起过不少冲突,后来任局上位之后就想办法把他赶出了市局,没想到之后他便借着之前铺的路,摇身一变,成为了蔡警督。”
宋韵脩若有所思地说道:“怪不得自从他来了之后,便处处针对我们,原来是和陈局有嫌隙啊。”
“没错,任局毕竟是提拔他上来的人,所以他在任局面前还有所收敛,但是陈局就不一样了。别看陈局现在老是笑眯眯,像是柴郡猫一样,但是听说年轻时也是一只很厉害的人物,脾气也很冲,眼里揉不得沙子,蔡警督那样的货色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宋韵脩有些惊讶道:“这些八卦你都是从哪听说的?”
“都是白象市局那些小年轻传的。当时在丧宴上,我与小安和几个白象市局的年轻警员坐在一起,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喝酒。丧宴快结束的时候,小安就聊起最近局里新来了一个姓蔡的警督,不知道什么来头,那边的小年轻喝多了酒,就给我们讲了讲当年发生的个中恩怨,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跟亲眼见过似的。”
宋韵脩有些奇怪,这些事都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而且刚刚方竣讲的那些事涉及了太多细节,那些小年轻是怎么可能知道的?
宋韵脩下午值班结束回家时,发现罗布蹲坐在门口,紧闭着双眼。
宋韵脩的心头一紧,眼皮狂跳,他赶忙冲向了罗布的方向,连刚买的菜都甩在了一边。他摇晃着罗布的身体,直到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酒味,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感到恼火,便一巴掌拍在了罗布的背上,念叨起来:“天都没黑,怎么就已经喝成这样了,万一我今天一晚上都值班不回来,你冻死在我家门口是不是还要赖上我?”
罗布刚刚被拍醒,人还有些懵,他呆呆地盯了宋韵脩一会,似乎还在琢磨他的每个字是什么意思。听到最后三个字,他似乎有些高兴,轻轻地揽着宋韵脩的肩头,喃喃道:“宋哥,我可以赖上你吗?我想赖上你一辈子……”
这傻孩子,怎么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呢?宋韵脩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试探了下罗布的额头,果然有些热,不知道他喝酒后在门外徘徊了多久。
宋韵脩拉着罗布回了自己的家,把他扶到了自己的床上,帮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接着去浴室将毛巾打湿轻轻盖在了罗布的头上。
罗布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向宋韵脩,宋韵脩轻声说道:“罗布,你刚刚喝了酒,不能吃退烧药。你先躺着休息会,我去给你熬点粥,要是半夜还烧的话,我就送你去医院。”说罢,他刚刚起身准备熬粥,就被罗布从身后一把抱回了床上。
罗布轻轻吻了吻他的后颈,耳语般地说道:“宋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但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你再等我两个月,等一切尘埃落定,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那时候你生气也好,伤心也好,我都不打算放你离开了。求求你,别放弃我……”不知是否是错觉,宋韵脩总感觉罗布的最后一句话带有一丝哭腔。
宋韵脩回头,用手轻轻抚摸着罗布的头,罗布在他的安抚下,渐渐陷入了沉睡。
宋韵脩一边熬着粥,一边思考着罗布刚刚的话。可能是因为喝酒加生病的原因,罗布已经透露了一部分事实。
等几个月等的是什么?为什么罗布会认为自己有回不来的风险?
宋韵脩的直觉告诉他,未来两个月一定会发生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一定和十五年前的恩怨有关。
两个月……这个日期会不会和那封神秘的邀请函有关?
宋韵脩回忆起,当时邀请函上写的是“纪念日十点”,这个纪念日是什么日子?
罗布喝过粥后,在他的床上睡了一晚,宋韵脩只能蜷缩地睡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感到有人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而罗布和他一起挤在可怜巴巴的单人床上,从他的身后环抱着他。宋韵脩的后背紧紧贴着罗布的胸膛,甚至能微弱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宋韵脩在罗布的怀里轻轻转动了身子,面对着罗布躺下。可能是被他的动作惊动了,他刚刚转过来,罗布就睁开了双眼,与他四目相对。
宋韵脩轻轻将手背搭在了罗布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安心了下来:“温度正常多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罗布轻轻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我没事了,就是昨晚有点着凉,没什么大事。多谢你照顾了。”
宋韵脩从床上爬起来,为两人准备早饭。罗布也起身,偷偷地环顾着宋韵脩的房间。
两人的房间正好是同一栋楼的上下层,房间的结构一模一样,但是里面的布局可是天差地别,毕竟罗布的家以“简约”为主基调,能省的东西就省了,主打一个“活着就行”的理念;而宋韵脩的房间,就有更多的生活气息了,可以看出他还是很有生活情调的:书房里的书本已经占据了书架上一半空间,剩下的书本潦草地堆放在纸箱里,似乎因为搬家的原因还没有完全收拾利落,书桌上放着一个小花瓶,里面放了一束色彩艳丽的干花,窗台上摆放了一排形态各异的多肉,在精心的照料下叶片显得非常饱满;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调味品的种类也很多,一看就知道这房间的主人是一个热爱厨艺的人;起居室的墙壁上挂着好几张照片,大部分是宋韵脩和家人在旅游过程中的合影,照片中宋韵脩还很青涩,大概还在读高中或是大学,父母都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文儒雅,三人在照片里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幸福,还有几张照片是和他的朋友一起照的,有些是在军训时的合影,有些是身穿学士服一起拍的毕业照,看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非常亲近。
罗布轻轻歪着头,似乎在欣赏着这些照片。宋韵脩走到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这些照片,发现他一直盯着在东海公园的合影。他轻咳一声,说道:“这张照片,是在我高考毕业后和父母去东海公园时拍的。”
罗布勾起嘴角,笑着说道:“你和父母,看起来关系非常亲密……真是让人羡慕。”
考虑到罗布的背景,宋韵脩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来吃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