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发觉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白色调，他走向房间里的那张床，偶然瞥到旁边的镜子，他惊奇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居然也是黑白的，怎么回事，他凑近镜面，他的眼睛，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怎么会一点儿也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呢。
莫里斯后退几步，看见镜子边的柜子上面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个男人的肖像，这画中的男人眉眼与莫里斯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他留着胡子，年龄也显而易见的年长。
莫里斯转身，将注意力转向房间里那张床，不过这场床除了没有色彩，床单乱糟糟的以外，没什么特别的，于是莫里斯又看向一旁的床头柜，上面摆放着各种奇特的物品：戴着戒指的人类指骨，破旧的笔记本，几颗泪滴状的宝石，以及一块镜子碎片。镜子里反映出莫里斯的上半张脸和天花板，莫里斯这才发现头顶上的吊灯是如此奢靡华丽，即使看不出颜色，仍然能因其主干部分精致的雕刻艺术，以及灯体庞大的体积使人为之倾倒。
莫里斯放下镜片，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根指骨，指骨上的戒指很眼熟，和杨徵手上的那枚似乎是一种款式，莫里斯认真观察起这枚戒指，甚至把戒指摘下来，在自己手上试戴。他发现戴在左手无名指正好，正当他举起手欣赏着这枚戒指。
咔嚓、咔嚓，开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莫里斯回过头，看清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杨徵。奇怪的是，她是有颜色的，即使她身着一身白色的长裙，但是莫里斯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手上的那枚绿色戒指。
莫里斯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然，自己手上的这枚也是绿色的。
随着杨徵踏进这个房间，莫里斯得以看见被涂满怪诞的铁锈红的墙壁，墙角挂着一盏形状扭曲的吊灯，吊灯底下的地板竟然生出一根根交错的藤蔓，藤蔓缠绕住吊灯，隐约遮住灯体散发出的幽暗而神秘的光。
莫里斯刚才所看到的某些东西，在刹那间显现出原本诡诞的色彩，人物画像是绿色的，画中人的眼角里流出一行白色的泪，
那张莫里斯原以为平平无奇的床呈现出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蓝色，凌乱的床单像是要将人引入深海的浪纹，深沉的外衣下是粗暴地捂住溺水者嘴巴的恶魔。
“杨徵，这是哪里。”
“......”
莫里斯感到有些害怕，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因为耐不住心中强烈的不安感，他率先打破沉默。
“杨徵，这是哪里？”他再次开口，重复相同的话，但是语气显然比刚才更加急促。
不曾想女人压根儿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那张床，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火柴盒，无论莫里斯怎么呼喊她的名字，她始终缄默不语，直到她取出一根火柴，点燃，顺势丢到床上。
一瞬间，莫里斯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簇火焰，它的光和热与床上深邃的蓝色拉扯，火焰扩散、变形、嘶吼。
莫里斯连连后退，腰部撞上柜子，柜子上面的挂画掉落，发出的响声再次惊吓了莫里斯。
“杨徵，快走，我们走，别待在这儿。”莫里斯试图去拉杨徵的手，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脚下不稳，眼见自己就要跌入熊熊燃烧的烈火里，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绝望的看向眼前的女人，最后认命般地闭上眼睛。
奇怪的是，莫里斯非但没有感觉到火的炽热，反而觉得是恰到好处的温暖，甚至感觉到有人在抚摸他，他以为是临死的错觉，直到他再次睁开眼，她发现杨徵趴在了他身上，原本的火焰消失不见了。
“我怎么忍心呢，我也不想把你推进火堆的，伯恩，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如你所说的，我就是一个疯子，终有一天会变成没有自控能力的禽兽。所以我的爱你说无法接受，我绝不怪你。”趴在他胸口的女人说话了，莫里斯紧张地紧抿双唇，女人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臂，然后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手抵住自己的脖子，“你动手吧，掐灭我的欲望，彻彻底底地杀死我，你会自由的。”杨徵的右手覆盖着莫里斯的右手，暗暗发力，莫里斯明显感受到不受自控的手在收缩。
“不要，不要！这也是逼迫，这和那晚的你有什么差别，放手，不要这样！”莫里斯心惊为什么杨徵要借他的手杀死她自己，他借用左手扒开杨徵的右手，以为这样就会解脱，却不料杨徵顺势与他十指相扣，把他的手按在床单上，然后她将他的另一只手贴向她右边的脸颊。
“你的手好冷，你在害怕我吗？”
在这个疯狂的空间里，时间都好像被扭曲了，莫里斯瞥见红墙上的那块钟表的指针竟然是逆时针旋转的，三点二十四、三点二十一、三点十七...
“嘶！”莫里斯感觉到疼痛，杨徵居然在啃咬他的手腕，那报复性地撕扯，挑衅的眼神让莫里斯快要认不出她来。
“别这样杨徵，我疼。”莫里斯委屈地瘪嘴，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杨徵的身体被他夹在双腿之间，莫里斯自觉能够猜出她下一步的动作，果然，她又想要强迫他做那种事了。
“杨...杨徵，不要，你别过来。”莫里斯死死抵住杨徵的肩膀，他以为自己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开她，没想到他的手扑了个空，对方竟自己起来了。
莫里斯不知道的是，当杨徵听见他说“不要”的时候，就已经卸力了。
“你去哪儿？”
杨徵回头看了莫里斯一眼，与其说是看他，倒不如说，她看了一眼莫里斯手上的戒指。她的眼里满是心疼和抱歉，但似乎也带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我也，不想让你讨厌我的。”说完，她低下头，向门口走去，“其实我真想将你永远桎梏，可事实上却是仅仅停留在‘想’这一步而已。再见，莫里斯先生。”
杨徵推门而出，莫里斯边整理衣服边追上去，可是她已经把门从外面锁上了。这次，房间的色彩她没有带走，莫里斯用手敲击着门板，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注意到房间中央的吊灯开始晃动，摇摇欲坠。
“砰！”一声巨响，那顶奢华的吊灯径直落下了，透明的水晶碎了满地。
“啊！杨徵！”莫里斯靠在门边蜷缩起来，眼角蓄满了泪，一滴滑落，眼前的景象发生变幻，转眼间，他发现眼前的房间变成了他自己的卧室，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第三视角又转换为了第一视角，莫里斯的眼前只剩下黑暗的天花板。
他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背后的衣服也湿了，这梦境太真，梦里的杨徵似乎是真的完全脱离了他的世界，莫里斯坐起来，感觉脸颊凉凉的，用手一抹，全是泪水。
——
“拉尔森太太，您早，请问——伯恩的病怎么样了，这两天精神好吗？”
“他还好，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可能是喉咙不舒服吧——你要出门啊，去哪儿啊？”拉尔森太太见杨徵打扮的格外漂亮，询问她要去哪里。
“我要去我同学家一趟，办点事。”
“哦，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啊，雪天路滑。”
“好的，谢谢您的关心。”
拉尔森太太回到屋内，看见莫里斯已经下楼吃早餐了。
“您刚才是在和杨小姐说话吗？我听到声音了。”莫里斯问。
“你既然醒了，怎么不出来打个招呼？”
莫里斯轻哼一声，没有回答，拉尔森太太觉得他的态度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她问你这两天精神好不好。”
“哦。”莫里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停顿片刻，他皱着眉头反问，“除了这个没别的吗？”
“没了，你还指望人家说什么？”
“没...没什么。”
明明拉尔森太太准备的早餐丰富可口，可是莫里斯却食不知味，没吃几口就收拾好餐盘上楼去了。
昨晚的梦又荒唐又可怕，以至于莫里斯看到书架上红色、蓝色、绿色封面的书都觉得心慌，最后他索性将书架的帘幕拉上，眼不见为净。
而杨徵呢，其实并不是去同学家，她今天约见的人是贝尔纳警官，经历那件案子之后，他们私下也是成了朋友，刚好她要去邮局投递信件，顺便拜访贝尔纳先生。
来到对方家门口，她轻扣房门，没想到来开门的并不是贝尔纳先生，而是伯瓦努先生。
“伯瓦努警官？”
“见到我很惊讶？请进吧。”
杨徵把准备好的花束塞进伯瓦努先生的怀里，她换掉鞋子，提着其他的礼品走进屋内。
“帕德里克，是杨小姐来了吗？”
“是的！”
趁着帕德里克去处理花束了，杨徵走到正在准备午餐食材的贝尔纳身边问：“你们，住一起啊？”
“哈哈哈没有，我一个人住，帕德里克是我请来帮我的，我不太会做饭。”
“说要请我吃午餐，结果拜托人家伯瓦努警官掌勺啊？”杨徵觉得好笑，“那我那束花确实得送给他，做饭很辛苦的。”
“对了，莫里斯先生怎么没空，他干什么去了？”
“他生病了，还是不要出门吹风好。”
“真可惜，那下次再约好了，等开春去野餐怎么样？”
“野餐好啊，下次...嗯，下次再约。”杨徵感觉有点心虚。
“马赞，你过来看看你家这个花剪，怎么这么钝啊？”
“我马上过来！”贝尔纳先生大声回复，“你先坐会儿，吃点儿点心，我去看看帕德里克。”
“好，你去吧。”
杨徵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看身边空着的位置，心里很不是滋味，尝一口点心，有些太甜了，想念伯恩亲手做的蛋糕。她环顾四周，贝尔纳家的木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气，墙壁上挂着几幅复古的画作，给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文艺的气息。
午饭时间，三人移步到餐厅，杨徵坐在两个男人的对面，贝尔纳穿了件淡色毛衣，看起来随和大方，他作为东道主，热情地向杨徵介绍了今天的菜色，不过细节方面还是需要伯瓦努来补充。
此间，杨徵注意到贝尔纳的眼神时不时地投向他身边的伯瓦努先生，这似乎是一种微妙的情感流露。每当伯瓦努说话时，贝尔纳总会专注地聆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不过伯瓦努先生本人并没注意到这些，他的眼里只有餐盘里的食物，杨徵认为这恰好印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
“话说你们二位是同期入职的吗？”
“不是，我比他年纪大。”伯瓦努先生说，“其实可以看出来吧，我比马赞这家伙成熟多了。”
“哪有？”贝尔纳反驳。
“是的是的，伯瓦努先生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你真这么认为？”贝尔纳问杨徵，杨徵不知道怎么说，默默低下头。
伯瓦努笑了，迅速转移话题，他问杨徵：“饭菜还可口吗？”
“很好吃。”杨徵回答。
午餐后，他们在沙发上又聊了许久才结束聚会，等杨徵回家后，伯瓦努也准备回去了，这时候，贝尔纳先生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伯瓦努。
“新年礼物，收下吧，今天麻烦你了。”
“又来一个？圣诞礼物我还没拆呢。”
“啊？你这也太不重视了吧。”
“说什么呢，我也给你送礼物不就行了吗，你还管我什么时候拆？”
“没...没有。”
贝尔纳把伯瓦努送到院子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贝尔纳伸出手回忆刚才递礼物时碰到伯瓦努手背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