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滞了瞬间,我随手抓一件衣裳套了,飞快冲出寝殿,任由水陌在后头追着叫我,一句话都没有。
到院子里又忽然停下来。
迟疑一下,没有奔哪个门,而是转身示意跑过来的水陌噤声。随后穿过院子提身上墙,屏了气息朝四周查看,随即怅然。
坤仪宫外果然有一圈人暗中守着。
看来是真的有事,并且一定与我有关。
咬咬唇,我选了个自己熟悉的方向纵身落地,那些守卫只是防备着我冲出去,并没料到我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一时无人察觉。
一路上有许多侍卫,的确如水陌所说,除了内禁卫,还有很多不该出现在内宫的外宫侍卫,全都如临大敌的警戒着,离得乾阳宫老远就设了禁。
开始我还避忌着些,后来看避无可避,干脆现了身,大大方方的往包围圈中央靠近。
很快出面拦住我的,又是傅鸿雁。
本来我还有所怀疑,看到他则添了笃定,心里一沉:“里头的是谁?”
傅鸿雁道:“你不要过去。”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问你里头是谁!”
他目光有些闪躲:“……你何必问。”
我听了一把拨开他就往前去,傅鸿雁再来拦,我则再不与他废话,直接动了手。
自傅鸿雁重新出现在景熠身边,他就一直没有带过剑,每每都是两手空空。
我手头也没有兵刃,近身几招过去,我不管不顾,他却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很快就被我重手逼退。
他愈发焦急,再次冲上来。
压低声音急道:“你听我说!太后那边可能已经掌握了你的身份,到时候就不单单是废后能够解决的了,就算你保得性命逃掉,也再无法靠近这座皇宫,你甘心吗!”
我手上猛的一顿:“什么?”
他见状也停下来:“现在外头人人皆道你被朝廷抓了之后再次逃脱,如果里面的是落影,过了今夜,你可以就此解脱。”
我愣一愣,看着傅鸿雁,忽生了失望:“这——是他的意思?”
傅鸿雁不答,我心里面开始发绞,咬牙:“我去找他!”
“他没在里面!”仿佛失言一般,他顿一下又说,“到这个份上,难道你不想留在他身边?”
这么大阵势,他却没在里面,表明一切就是个圈套。
我略低了头。
再抬眼时失了所有表情:“让开。”
“你——”
“不要逼我现在杀你。”
我目光不动,“你去给皇上回话,我现在必须要过去看看,不管他把你安排到我眼前到底是在罚你还是罚我,你下次再来拦我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带把剑来。”
傅鸿雁深知我不杀他是为了景熠,现在突然改了口,意味着有一些东西变了,登时一顿。
趁这个空当,我抽身越过他,直奔那一片灯火通明。
被围在最中央的是乾阳宫后面的一个独院,平日里用作一些非正式的近臣闲叙或宗亲小聚,我与沈霖的见面就经常被景熠安排在这里。
此时一眼望去,我堪堪皱了眉。
许多侍卫围在这里,却并不近前,连院墙都不敢靠近,看似是个对峙的局面,却人人一脸畏惧。
里面是谁,已不必猜。
到底是在宫里,就算这些外宫侍卫不认得我,还是维持了些许礼数,也不开口,只把去路堵了个严实。
理智尚存,我停下,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很快郭兆麟闻讯而来。
见了我十分惊讶,忙着轰走了近身的侍卫,低声:“娘娘,你——”
“我要进去。”话不多说,直入正题。
“娘娘……”郭兆麟满面为难,“皇上吩——”
我沉了声音:“我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你认为能拦得住我吗?”
“皇上大概还吩咐了,”见他犹豫,我跟着道,“里头那个才是落影。”
一句看似平常的言语,在明白人眼里已满是威胁。我表达了坚决,郭兆麟自会掂量轻重。
迟疑一下,他侧了身低头:“里面两个人,一男一女,院内布了毒瘴,娘娘小心。”
我迈步,丢下一句:“我知道。”
郭兆麟让了路,自然再没侍卫敢拦,全都面面相觑的瞧着我一个宫妃模样的女人,往那要人命的院子走过去。
到门前一停,我刹那生了胆怯。
不知道这一推开,要怎么收场。
门推开,一支小镖破空已到面前。
侧身抬手,无比熟练的把镖接下来。
看一眼那红柄绿刃,我有点艰难的抬起头。
顾绵绵满眼戒备的立在院子里,宫怀鸣在她身后,看样子是受了伤。我还看见了暗夜,此时正握在顾绵绵手里。
这些年,她扮了那么多次落影,大概只有这一次,最像了。
在门口,我再不能往前去。
他们身边布满了浓郁毒瘴,白雾般氤氤氲氲的缠绕着,在周围漆夜一片的映衬下,顾绵绵立在其中如鬼魅一般。
这是她自西域带来的最厉害的防御。
除了提前带有避解药囊的人,任何人靠近不得,修为不足的,便是站在我这么远的位置也难以活命。
顾绵绵并不滥杀,所以几年来我极少见她动用。
她今日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见到我,顾绵绵突然一愣,随即便是如释重负的欢喜,几乎不能成言:“……你在这太好了!快来——”
话没说完已朝我奔过来,并随手一把药粉撒到我身边,很快就见我周围些许毒雾飘忽散去。
刚要说话,我忽听见身后的动静,大惊着要阻止她:“绵绵!”
那边的宫怀鸣也是急喊,却是已然来不及。许多人瞬间围上来,隔着一段距离,竟是人人手里一把弓弩。
对付用毒之人,弓弩是最好的武器。
顾绵绵猛的顿住身子,看一眼这个骤然败局,死死盯住我。
她大概这时候才看到我打扮上的不同。
虽然是直接从寝殿出来不曾梳妆,再平常,到底是一身宫装,任谁也看得出我出自后宫。
“你——”顾绵绵面上变了色,讷讷的,“怎么会?”
顿一顿,她又了然般:“原来是你,是你……一直都是你……”
“你为什么这么做?!”随着眼里泛上急怒,她扬起暗夜指向我,“为什么!”
周围瞬间一片弓弩上弦的声音。
我无暇解释,也无暇问怎么了,连忙转身冲那些侍卫喊一声:“都住手!谁都不许动!”
话出口才想起自己根本号令不动这些人,于是急忙把顾绵绵拉到我身后,用我这明显的妃嫔身份挡住那一片弓弩。
我的衣着出自皇后份例,宫里的侍卫大都分辨得出宫妃衣裳的品级高低,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一眼看见郭兆麟正要靠近,我抬手将方才接下的镖朝他甩了过去,紧贴着擦过他脸侧,钉在后面的树上。
同时怒道:“你给我站远一点!”
这等场景,不用试也知道那镖上的毒必然见血封喉,郭兆麟面色瞬间惨白。停在原地再不敢动,他开口谨慎:“卑职奉命捉拿钦犯,还请——”
“什么钦犯?”我打断他,冷哼一声,“要不要连我一起抓走?”
他被我噎了一句,神色明暗不定。
郭兆麟是内禁卫指挥使,他在我面前自称卑职,在场的其他人见状都一时迟疑。
我明白自己站在这,那弩箭一时半刻不会射出来,但在这皇宫深处,即使郭兆麟认得我,他也不会听命于我,就算这些弓弩一时被我拦了,我一个人也无法把他们平安送出去。
这个围杀局面,比在关外救景熠和那牧还要难解。
为何我要救的场面都是如此绝境。
“把人撤了,”事已至此,我也顾不得许多,盯着郭兆麟摆明态度,“放他们走。”
这话自是没人敢应。
“原来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顾绵绵此时忽然笑了笑,“还要再欲擒故纵一次吗?”
“绵绵?”我转头看她,张口疑惑,不知道她的欲擒故纵是说什么。
正此时,场面突然有了变化,一片肃谨之下鸦雀无声。我看到顾绵绵的目光越过去看向我身后,很快面色再变。
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我垂了眼,咬咬牙,没有转身。
身后的那个声音低沉平稳,气场轩昂——
“都没听见皇后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