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爬上屋顶之后，慕漪松了口气，先把箩筐放下来，跪着往前移动了两步。
借着刚才在屋里看过那几个漏雨点的记忆，还有瓦片间肉眼可见充盈之后又逐渐降低的水面，找到需要修补的位置。
她弯着上身，自己是个门外汉，琢磨尝试了很久，才终于在第一个洞周围都堆起攒成一团的薄膜。
又用东西隔绝在斜坡的上方，让后面顺流而下的雨水朝向两侧分开。
盯了一小会儿，看见薄膜旁边积蓄的雨水没有下落的迹象，至少是起了显著成效。
找到技巧后，接下来的速度就快上不少。
慕漪集中注意力，加上一直低着头视线受阻的原因，并没有意识到雨势正在不断变大当中。
满脸都是雨水，落下来的速度让她都来不及，也没时间去擦。
几处漏雨点都整理完毕之后，她浑身也湿透了，后知后觉开始感觉到冷，甚至长时间暴露在袖口外的双手都开始发抖。
看来等会儿回去得多喝两杯预防感冒的药才行。
刚才上来的时候顺着梯子爬没觉得有多困难，她往后瞥了一眼，反而有点发怵，老房子从院外看着矮矮的，怎么在屋顶上感觉还怪高的。
可能是待得太久没什么力气，也可能是心理作用，慕漪试着用手撑了撑，发现很难直起身子来。
就只能维持趴着的姿势，先移动双脚慢慢够着梯子。
勾起的脚尖碰到木杆之后，她把已经空了的箩筐带子拉过来，只有一只手空着的，就单肩背起来。
慕漪又落下一脚，但雨衣正常穿着站立的时候并不觉得长，这样下落曲起的姿势，却很容易踩到最下面的衣角。
还好自己速度慢，不然可就站不稳了。
她压了压肩膀，手向下探抓住布料想把雨衣往上提了提，却忘掉这边肩膀上还背着筐子。
虽然里面装着的东西没了，但本身还是有点重量。
这么一扯，重心偏移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慌乱间她只见到眼前灰蒙蒙的天空，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下落的身体就停滞住，落到某个怀抱当中。
另一边滚落的箩筐撞到墙面之后弹了几下就在原地停住。
重新站定之后，她使劲睁了睁眼睛，隔着睫毛落下的水滴，她才看清楚是许明川。
往日的漆黑深邃的眉眼在此刻更加浓烈，他微拧着眉，不耐当中似乎又带了几分关切。
随后竟大声质问道：“你一个人上去干什么！多危险啊。”
慕漪还在惊魂未定当中，都没感觉出来他在凶自己，劫后余生，只能听到胸腔当中很鼓噪的心跳声，半晌后才磕磕巴巴地开口：“我就是怕王奶奶家被雨淹了，有点着急。”
“着急不会找我啊，住这么近也没见你来敲门。”
许明川语气虽然冷硬，见到她被冻得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心疼。
发现开始下雨之后，他也想到王奶奶家，本来准备过来看看。
出门路过慕漪房间的时候，在鞋架上见到她手机在。
本来以为是忘记拿进去了，敲敲门却没听见有人回应。
开始许明川还心生疑惑，直到走到民宿门口，见到放在柜台上的一把雨伞，以及墙上挂着雨衣的地方空了个挂钩出来之后，就猜到人是去哪儿了。
于是捞了件雨衣，也急匆匆地出了门。
从民宿到王奶奶家明明就那么几步路，他都小跑着过去，却还是觉得花了很久才到。
刚到院子里，就见到屋顶上的人，风雨当中缩起来小小一团，身体压得很低，连头都没怎么抬起来。
手里拿着的薄膜虽然被雨淋湿带着些重量，还是在瓦檐上很难固定。
她往旁边移动的时候，脚踩在湿漉漉的瓦片上，稍不留神就踩不稳。
还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许明川没敢出声喊她，怕她受惊之后真的有可能摔下来。
强忍着担心，他压低脚步走到梯子边，默默观察着上面的情况，然后在人准备下来时牢牢扶紧了梯子。
直到把人接到怀里，许明川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又再想如果能来得比她再早点就好了。
觉得后怕朝人吼了两声，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见慕漪半边身子还在外面淋着雨，那些气焰又在一瞬间跟着烟消云散了，把人往里面拉了拉：“行了，先进屋吧。”
“我刚刚真的很小心的，只是突发情况没注意到而已。”
慕漪进了堂屋，雨衣脱下来之后，雨水还是从衣服的边缘处往下滴。
她看着许明川仍旧绷起的侧脸，没错过对方刚刚关切的眼神。
尤其是自己被抱住的时候，能感觉到抓在胳膊上的双手都是抖的。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很快速地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但她清楚这时候要先跟许明川讲点什么，说什么都好。
“你这样很容易受凉，最好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才行。”总不能在这儿等着雨停自然风干。
屋里面，王奶奶两夫妻还在擦着炕头上的一些积水，她端着小半盆被拧过的水出来。
“小许也来了，”王奶奶注意到旁边非常狼狈的慕漪，“你怎么全身都湿了，我有衣服你换一下吧。”
“不用，等确定您这儿没事了，我再回去换。”慕漪把贴在脸侧的头发拨开。
“那你们赶紧回去呗，多亏了你，已经不漏雨了，晚上我们俩整理整理西屋的床，住那屋去就行。”
平时两个老人住在东侧的屋子当中，西屋有张床，不过是放杂物用的。
“那我们帮着您收拾一下吧。”
王奶奶连忙摆了摆手：“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赶紧回去吧，这天儿冷气足，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好了。”
她是打心里感谢，如果今天没有慕漪过来，恐怕整个屋子都要被水漫过一遍。
等家里这边都料理好了，必须得要上门感谢才行。
自己这样确实不太适合，万一搬东西的时候把什么给弄湿就不太好了。
“那王奶奶你一定不要逞强，看着差不多了就去西屋待着休息。”
“还有，等雨停了您马上就得叫人过来修屋顶，不能等着侄子回来，不然隐患太大了。”
慕漪又不放心地叮嘱过几句时，从后背落下一件外套。
外套还带着前人的体温，热量似乎立刻就暖融融地传递到自己身上，紧绷的身体因此而放松了些。
“穿着吧，隔着层干燥的衣服，总比没有强。”
许明川把那件挂着水珠的雨衣又递过来。
“谢谢。”慕漪就着他的手穿上，果然没再直接感受到湿冷。
王奶奶家门口到村路上有着两级台阶，许明川向下走到地面之后，回过头发现慕漪还在门槛的地方。
“怎么了？”
“我有点腿软。”慕漪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果然见到这人眉毛又拧起来。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高空作业过，因为专业研究的缘故，经常会有爬山的研究活动，为此自己也有长期健身的习惯。
大概是因为爬上屋顶太着急，加上一起在上面趴着身体得不到舒展，肌肉跟着紧绷，后遗症到现在才显现出来。
这不刚一想下台阶腿就开始发软。
许明川抿着嘴：“要我背你啊？”
“不用这么麻烦，你借我只手，扶着点我就行。”慕漪露出几颗牙齿朝他笑。
许明川叹了声气，还是乖乖把手伸了过来。
只是接下来的路上，都没有再开口。
雨还是没变小，帆布鞋里早就灌进了水，变重之后走路的速度也没办法太快。
雨水打在雨衣表面的塑膜上，走过大半的路程之后，慕漪觉得双腿终于适应了点。
“那个，等回去之后，我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你啊。”
“没那么着急，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我？”
“关节酸胀，气短乏力，这是寒湿入体的前兆，你接下来几天可能只能躺在床上了。”
慕漪啊了一声，尽管觉得这人应该是在吓唬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不就是淋了场雨吗，也没在外面待多长时间呀。”
如果就这么卧床不起的话，身体也太脆了。
许明川冷哼道：“以后再这么不小心的话，可就说不定了。”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许大医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我们不是邻居嘛，互帮互助。”
慕漪总算是看到他脸色软和了些。
“等雨停了之后，我们再去王奶奶家里看下吧，也不知道这老两口会不会听话。”
万一觉得找别人浪费钱，非得等着自家侄子回来才修，也是有可能的。老人家长期以来形成的思维定势，想要短时间内改变不太现实。
许明川关注着她的状态，走路的速度一直不快：“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保证回去之后肯定会遵医嘱，好好休息的。”
慕漪觉得浑身力气回来了一点，就把搭在许明川身上的手收回来。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这人的表情好像又阴沉了点。
*
蒋圆圆从后院过来拿东西，刚掀开门帘，就看见杵在门口的两个落汤鸡。
“外头这么大雨，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她扫了周围两眼，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快擦擦吧。”
慕漪应了声：“去了王奶奶家。”
“王奶奶？”蒋圆圆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是哪个人。
刚要再问上几句，就见许明川拉起慕漪的手，把人往楼梯上带，“还有空闲聊呢。”
蒋圆圆看着消失在楼梯转角的两道身影，眼睛转了转，随后眼底里浮现出几分八卦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