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助理，但慕漪途中其实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端着杯子倒是喝完了小半杯茶水。

桌面上摆着的那些彩铅看上去颜色不算多，但组合在一起之后，勾勒出的色彩显得复杂又鲜明。

透过这幅画，仿佛真能感受到属于那个年代的质朴。

许明川画包当中背了常规的硬卡膜，慕漪把画像先平整地放进去，紧接着被王奶奶小心翼翼，很珍视地收好。

王奶奶的画像也很快画完，跟现在的短发不同，她十几岁时留着的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扎了两条麻花辫搭在肩侧。

时光像是真有了能倒流的能力，眼角那些细小的皱纹被抚平，肌肉走向呈现出上扬的趋势。

少女稍微偏侧着脸，遥望着远方的眼神非常坚毅，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举着这幅画，王奶奶眼睛竟有些湿润，声音当中也带着几分哽咽：“多少年没见过了，我自己都快忘了那时候自己长什么样了。”

“跟现在几乎没什么差别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您。”

许明川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在想这人是不是因为糖吃多了，嘴巴也跟着变甜。

两人没有多坐就准备离开，王奶奶见势要把没怎么动的瓜子花生给他们装上一袋走，还是推辞一番之后才终于出门。

刚才过来匆忙，慕漪推开蚊帐门，发现左侧的屋檐底下有着一块碎裂的砖瓦。

看着裂隙的程度，是从高处坠落所致的，她后退着走到院中，往屋顶看了两眼：“王奶奶，你家屋顶有破损吗？”

最外沿的瓦片是整齐的，是从自己看不见的更高处滚落下来的。

“这房子盖多少年了都，太老了，前几天就掉下来几块被我收走了，回头补上就行。”

慕漪觉得很有隐患：“您家里有谁能帮忙补吗，万一下雨怎么办。”

王奶奶嗐了一声：“这夏天大日头的这么晒，不打紧的，等下礼拜我侄子从城里回来，打电话让他过来弄。”

“您家里有能替换的瓦片吗，要不我给您盖上去？”许明川问。

“不用，你们先回去吧，”王奶奶摆摆手，“而且补屋顶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还得拌料涂上去呢，我侄子就是瓦匠，他干这货熟。”

术业有专攻，许明川确实是想得浅显，就没再纠结，打过招呼之后两人出门到了村道上。

这时候阳光已经不太刺眼，两人到靠近阴凉的一侧路面行走。

“所以上次小易过来送你礼物，也是因为你给他爷爷画了画像吗？”

慕漪去赶集见到李易那次，当时只是好奇怎么他会给许明川买礼物，但并没有追问是什么原因。

但联想起来送画笔的事，那小孩儿肯定是因为见过许明川这么做，才会想到要送这个。

许明川点了点头：“最开始也只是因为李婶闲聊提起来问我的，我就尝试着画了一次，没想到比想象中好。”

虽说自己对人像画有些自信，但没有照片参考，只是通过脑海想象回溯出多年前的样貌，还是有一定的困难性。

循着描述，直到最后一笔落定时，就连他自己都很惊讶。

听着老人喜悦的声音，心里也难得体会到温情。

人的青春不可能倒流，影像的及时记录就成为一种追忆往昔的方式。

但这只对现在电子设备发展的当下使用，从以前时代生活过来的老人并没能及时接收到，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满足自己的念想。

“所以后来村里其他的老人也来找你了？”

“我确实有想要帮助他们的想法，但也需要把消息传出去，所以就到村头跟他们聊了聊天。”

慕漪想到几乎每天都待在村头耳听八方的那些老人，的确是散布消息的最好办法。

对于许明川来说，兴许这只是举手之劳，或者是提升绘画水平的一种方式，但对于受惠的老人们来讲，却会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慰藉。

这人在人际关系方面，也并不像自己想象当中的一无是处嘛。

“他们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慕漪开始对他改观。

“那你呢？”许明川理了理歪斜的背带。

“我？”慕漪偏过头，“你也想给我画画像？但我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如果把她往年轻二十几岁来画，岂不是要在纸上描画小婴儿了，画出来要真是跟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那就真的是有点惊悚了。

脑回路怎么是这样的，许明川听到沉默了两秒钟，咽回了想要说的话：“走吧。”

*

慕漪填报完学院里发过来的资料，保存表格关掉之后，眼神从电脑屏幕前面离开，注意到外面的天色。

原本湛蓝色变成像是混着沙粒的昏黄，树叶摇晃的幅度剧烈，她都不知道都什么时候起的风。

摘下降噪耳机之后，才听见风拍打在窗框上的声音。

窗户非常牢固，能听到这种声响，证明风力还真的是很大。

没说今天要下雨呀，慕漪平时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她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乌云密布，过不了一会儿就得是一场大雨。

她暗念了句天气真奇怪，想到还有双鞋子晾在楼顶的露台上，赶紧出去收。

刚探出头，头发就被吹得一团糟，她把头发向耳后拢了拢，拿起鞋子的时候，天空中淅淅沥沥地已经下起豆大的雨点来。

打在灰白色的水泥地面上，溅出小片更深的水渍来。

明明上午还很闷热的，不过山里的天气多变些也算正常。

露台上地势高，正好跟看见雨点从天空中线状一样的飘下来，落在对面生长着杂草的瓦片上。

她端详了几秒钟，忽然想起王奶奶家，前两天过去的时候，他们家屋顶可是漏了，但算算时间，应该还没到他侄子回来的时间。

如果等会儿真是大暴雨的话，两个老人待在家，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到前台时没看见人，就从门口的置物墙上拿了件备用的雨衣下来。

这是平时就放着些大家随意取用的公共物品，她就没再找蒋阳他们打招呼，穿在身上出了门。

走了一段之后，雨果然越下越大，等快跑到王奶奶家门口的时候，鞋子都已经半湿。

大门没关，慕漪抖落了两下身上的雨水，紧接着听到里面有瓷盆碰撞的声音，像是摔了。

进屋一看，果然雨势已经影响到屋子当中，屋顶上面有淅淅沥沥的雨滴掉下来。

这一看不要紧，上次来以为只是有一处破损，见到天花板上速度不一滴下来的雨水之后，才知道比想象当中的严重。

王奶奶正紧急找着家中能够接住雨水的容器，避免造成更大的随时。

她老伴儿腿脚不方便，只能拄着拐杖站在旁边一处，想要凑帮忙却被王奶奶挥手赶走。

“老实待着吧，地上滑你摔倒了更麻烦。”

她这么大年纪，要摔了也挺麻烦的。

“我来吧。”慕漪从她手里面接过水盆。

火炕上原本的被褥都已经提前被卷起来放到一边，用几个大的塑料袋子盖起来。

她直接一步跨了上去，在几个漏水的点都放上水盆之后，问题暂时解决了，紧接着听见远处传来轰隆的雷声。

是雨势可能会变大的征兆。

不能就这么等着，得在暴雨前从源头解决掉才行，起码到屋顶拿东西塞一下。

“王奶奶，你家里有梯子吗？”

“厢房里有一个。”王奶奶脸上透露着几分焦急，显然对屋子这样的惨状十分心疼，却也没有什么法子，脑子转得慢，就下意识回复着她的话。

走进厢房，她见到这里放着不少旧杂货，有些种植时会用到的塑料薄膜。

慕漪拿了几段，又找到些其他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抓在手里面。

王奶奶现在看着总算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小慕啊，你别上去，太危险了。”

“趁着雨不大我试试看，不然漏水太多，对房子的损害很大的。”她擦了擦额头滴下来的雨水。

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当然有感情，想到这儿，王奶奶总算是松了口风，跟着她一起把梯子搭出去。

“您先进屋吧，我看炕上有好多积水，别渗进底下去了。”

慕漪了解火炕的构造，上次来时她注意过除了连通了灶台之外，另外一侧还通向炉子。

冬天屋内为了取暖生炉子时，火道会打开，煤炭燃烧的热气流通过炕底的通道形成回旋，以此达到加热和保温的效果。

在寒冷节气下，省去了用电热毯的步骤。

但因为煤炭燃烧时会产生一氧化碳，加上冬季通常都是门窗紧闭，如果火坑某些部分有了小洞或者缝隙，就极容易出现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再放任雨水这么渗透下去，哪怕是泥土封闭好的火炕，也可能会造成隐患。

“那你当心点啊。”在这儿确实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王奶奶又嘱咐过几句之后就进了屋子。

慕漪晃了几下梯子，确认没有晃动之后，把雨衣的帽檐往下遮了遮，先试着抬脚往上一踩。

不是那种常见的合金梯，这梯子是利用榫卯结构，用木头手工打制的，使用多年后表面仍旧是凹凸不平的，有些地方甚至还带着些凸起的毛刺。

但在潮湿的天气下，反而起到了摩擦的作用。

慕漪搓了两下脚底都能稳稳停住，还挺防滑的，于是又增加了一点信心。

用箩筐背着刚才在厢房里找到的材料，她慢慢往屋顶上爬。

除了天空落下来的，还有顺着屋檐的水流，从领口流进衣服里面，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衣服湿了大半。

她还很乐观地想着，幸好穿着雨衣来的，不然自己就成落汤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