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江槐安来说,接受自己已迷恋上林启羽这件事只需要眨一眨眼的时间。
林启羽容貌昳丽、做事认真、与人为善、温柔有礼,怎么看都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江槐安作为一名纯正的同性恋,为其倾倒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性向觉醒发生在初三,这还得多谢他最好的朋友宋菲菲。
宋菲菲和江槐安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同校同学。江槐安读小学时险些被同学孤立,是宋菲菲挺身而出暴揍给江槐安乱起外号的小胖,江槐安读初中时沉默寡言,游离在班级边缘,宋菲菲打班级球赛时点名江槐安当女篮陪练,江槐安由此开始妇女之友的人生;江槐安在高中当上了班长,宋菲菲是团委,宋菲菲策划活动管理班级都是一把手,全靠宋菲菲,江槐安的班级管理才能顺利。
总之,宋菲菲就是这么一位无法无天、锄强扶弱、正义勇敢的侠女子。
在第一次对江槐安出手相助后,她就自觉把弱小的江槐安纳入麾下。宋菲菲的朋友圈多半是这么来的,除了没有力量的江槐安,还有改过自新的小胖周远之、说话细声细气的洛可星、自来熟的陈书泽等等。江槐安不擅长交际,能长久往来的朋友其实都是宋菲菲朋友圈里的人。
初三那年,江槐安某天做梦,自己和某部电影里英俊忧郁的男主角接吻,醒来还依旧面红耳赤,因而魂不守舍了好几天。
恰巧,无所不能的宋菲菲也陷入了思春期:每个课间,宋菲菲总往走廊张望,表情时而欣喜时而失落。最终,她憋不住萌动的春心,一天吃中饭的时候,忸忸怩怩地说,唉我好喜欢隔壁班的张仪啊。
还没瘦下来的小胖瞪大了小小的眼睛:“隔壁班张仪不是女的吗?”
宋菲菲白了他一眼,“女的又怎么了,喜欢是一种平等的情感,放尊重点。”
小胖嘟嘟囔囔地又埋进自己的饭里。洛可星吃饭时不说话,怕岔气,拍了拍宋菲菲手表示自己理解。
江槐安则是被宋菲菲的话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忍不住一拍大腿,宋菲菲的,满脸感同身受,“宋菲菲,其实我也是同性恋。”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小胖嘴里的饭都不嚼了,直勾勾看着他。
宋菲菲无语,“那你为什么要拍我的大腿?”
“太激动,拍错了。”江槐安有些不好意思,顶着三个人的目光再一次解释,“是真的,我前两天做梦和那个很帅的安德蒙接吻,而且我对女孩子没有那种想谈恋爱的感觉。”
宋菲菲豪爽地谅解他乱拍大腿,并表示:“很好,很有志气!等我赚大钱了一定支持你跨国倒追安德蒙。”
洛可星也点点头。周远之哀嚎一声说,好吧安德蒙确实比我帅点,又继续和鸡翅斗智斗勇。江槐安感动不已,没好意思说自己可能只是生理性意淫了无辜的安德蒙。
后来外媒曝出安德蒙溜冰,他颓废潦倒,三人还为江槐安过早死去的初恋致以哀悼。
上大学之后宋菲菲还是会隔三岔五会吆喝他们出来玩,最爱的就是玩剧本杀。在指认周远之是狼心狗肺独吞遗产的私生子后,宋菲菲又找了家棋牌室推牌九,熬不住的先走了,去的只有周远之、姜恒和江槐安。
江槐安心不在焉地出牌,被连吃碰杠,输得惨不忍睹。他这几天满腹心事。
虽然留下请客吃饭的由头,但那天之后江槐安一直不敢给林启羽发讯息。
该用暗恋者还是普通朋友的身份相处呢?暗恋是单向的情感,朋友是双向的往来。江槐安在人际处理是过分严苛的判官,始终坚信人与人的交往应该是对等的,过盛的情感其实也是一种不礼貌。所谓以朋友名义,可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他眼里是对林启羽的极度不公平与轻视。
可是,难道他要为求心安就跑到林启羽面前,深情告白吗?林启羽这般善良的人在拒绝过后必定会断绝往来,江槐安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
只做朋友会心有不甘,坦白心迹则一拍两散,世人总是这样进退两难,不然世上哪来那么多苦恋朋友的情歌?
不然江槐安总自觉倒霉呢?第一次真情地爱上某个人就落入千古以来的情感难题。
他能求助的人不多,宋菲菲他们就是全部了。江槐安打出一张二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如果你们喜欢上朋友了怎么办?”
宋菲菲:“幺鸡!干嘛,你爱上周远之还是姜了?”
姜恒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白板。别来这套,你输三家又咋了,我们又不玩钱。”
周远之兴高采烈:“碰!”
“我不会暗恋你俩的。”江槐安打了张五饼:“我是在假设。假如有朋友暗恋你,会不会觉得他不太好啊。”
“该死!”宋菲菲跟着丢出一张白板,“啥叫不太好啊?你是暗恋不是打算暗杀吧。”
“我是说假设。”江槐安强调,“会不会觉得很为难,做朋友很安全啊,但是被追的话处理不好容易被人骂吧?”
一想到这,江槐安猛得一激灵,几乎升起壮士断腕的悲壮:如果自己连累林启羽被骂的话,他还是不要喜欢了。
姜恒放了张一万,冷笑一声:“少来,世界上多的是爱钓妹的小人,这种人最爱的就是朋友暗恋自己了。”
“碰。”江槐安急问,“啊?为什么啊?”
“别偷看我牌。”姜恒一手护住自己的牌:“你傻啊,你想,喜欢谁就想对谁好,有些人就想全世界都捧着自己,要是别人明目张胆地追求,碍于面子也要拒绝掉,当朋友就不一样了,怎么被倒舔都能说,我们是朋友。”
“小贱人!”姜恒越说越义愤填膺,没好气地说,“把你的一万收好。”
江槐安慢吞吞地拿牌做回座位上,小声嘀咕:“他才不是那种人。”
“喜欢就先试试看呗,难不成还因为你喜欢他,就要不和他做朋友了?”宋菲菲气急败坏扔出一张东风。
“碰碰碰!”周远之喜不自胜,把牌一推:“字一色,我胡了!”
“啊?”其余三人跌坐座位上,在宋菲菲姜恒稀里哗啦地洗牌声中,江槐安却满脑子都是林启羽。
宋菲菲不愧是人生导师,江槐安在她的开导下自私地决定要不先试试呢,即使只有追求的一段相处时间他也很开心。
想通之后江槐安一秒钟都等不了,回学校路上都在编辑给林启羽的小短信。在他因手机仅存的个位数电量懊恼不已,林启羽正在小卷手作排队等待。
今天是林启羽申请留宿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回家住。不过林家老宅在半山别墅,离a大少说两小时车程,林启羽收好东西后还是决定去一趟b大后街。过了饭点,小卷手作的客流量反而大了起来。林启羽要了个打包带走的蜜瓜舒芙蕾,在门口出餐口等着。
有大学生沿着后街找人扫码填调查问卷。街头问卷算是21世纪最没意义的小组任务之一了,林启羽在心里吐糟,随手扫码完成了一份,横竖在排队。
林启羽填完问卷,一抬头就看到逐渐走近的一颗圆不隆咚又毛茸茸的脑袋,除了江槐安还能是谁。他埋头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也不看路,但在快经过小卷手作的时候仿佛雷达感知般抬起了头。
林启羽不知为何心里一紧,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
小店打的氛围灯光线昏暗,江槐安似乎也没发现林启羽。他望望座无虚席的店内,又低头看看手机屏幕,抬头望又低头看,终于毅然决然低下头敲屏幕赶路。
众所周知,低头走路有90%的概率触发撞到路人的被动。
江槐安就这么和另一个忙于拉揽路人填问卷的大学生迎面撞上。江槐安的手机脱手而出,慌乱间他一通乱抓惊险保住其性命。与此同时,林启羽放在兜里的手机亮了一下。
江槐安翻开手机,只见它短暂亮了一下水果标,就黑屏了。这下是彻底没电了。
大学生的连连道歉,江槐安郁闷地摇摇头,大学生却在看清他之后目光一亮,把打印的纸往他面前一怼:“同学同学,相逢即是缘啊,方便不方便填份问卷?”
江槐安吓一跳,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大学生热情高涨:“要的要的,不用两分钟就能填完,填完进群还能领两块钱小红包。”
江槐安急得脸冒汗,“真的填不了,我手机…”
他边说边后退半步,突然有人虚扶自己一把,耳边就响起清澈沉静的嗓音:“我朋友是来找我的,我们已经填过了。”
江槐安扭头一看,林启羽凭空出现在身侧,饱满的唇就近在咫尺。
江槐安晕头转向地想,难道林启羽是有瞬移能力的魔法少女吗。
大学生明显对林启羽这张标致的脸有印象,在林启羽冷淡目光的注视下一改先前的热情,不好意思道:“好的,打扰你们了。”说完飞快溜走了。
林启羽也走回等待去,江槐安像小尾巴似得紧紧跟着他的身后。
林启羽瞥他一眼:“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
“什么?”
“你很想要那两块钱?”林启羽又问。
什么两块钱?江槐安没由来得慌乱,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林启羽却好像默认了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说,“我填过问卷,你想要可以用我的进群。”
天。
啊。
一瞬间,江槐安懂林启羽在说什么了,他摁住胸口,防止活蹦乱跳的心脏跳出来,虚弱地开口,“其实是我手机没电了。”
林启羽僵住了,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哦”。然后掩饰性地低头玩起了手机,江槐安也贴心地低头玩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偷瞄林启羽两眼。
怎么会这样呢?他现在觉得林启羽是那种善良勇敢拯救世界,却在大结局会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们都不准去死”的魔法少女。
林启羽对他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点开了屏幕后,他算是知道江槐安一路上敲敲打打不停的是什么东西,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响起了服务员在窗口叫号声:“125号外带的蜜瓜舒芙蕾好了,请过来取餐。”
林启羽看了江槐安一眼,江槐安还在云里雾里,他取回了一份蜜瓜舒芙蕾。
迎回林启羽的是江槐安小狗般热切的目光:“你点的是蜜瓜舒芙蕾吗,这个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林启羽对着他说的三个特别轻轻“嗯”了一声,接着把手里精巧的包装袋递给江槐安:“给你的。”
江槐安的圆眼睛慢慢地瞪得更圆,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谢、谢谢,可是…为什么?”
“你不想吃吗?”
甜品新鲜出炉,蜜瓜的清香和舒芙蕾的甜味就从盒子里漫出,更何况看着林启羽的眼睛,江槐安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说:“我想的。”
“那就拿着。”林启羽迟疑一秒,还是拉起江槐安的手,把袋子勾到上面,“而且你不是哭着要约我去看展吗?”
“什么?!”江槐安还没细细品味过林启羽指腹的温度,就被他的话惊呆了。他什么时候有那么厚的脸皮做出这种事,自己都不知道。
考虑到江槐安手机没电,林启羽体贴地亮起自己的手机,上面赫然是江槐安发的:
“您好,请问您过两天有没有空呢?最近有一个纪念《昆虫记》一百二十周年的展览,想问您有没有空,如果后天你有空的话,我想请你一起去…??6;[大哭]、、.TvT拜……”
江槐安目光呆滞地看着,前半段是自己写的没错,后半段他怎么看不懂呢?耳畔林启羽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答应了。而且你不是想请客?那天回来我也要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