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后,街上。
“我的天呐,真的假的?”林美雪瞪着大眼,对着魏逸问。
“废话,骗你干嘛。”魏逸双手垫在脑后,瞥了她一眼,语气满是嫌弃。
“所以,陈全是你爸?”林美雪绕过魏逸,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方湛。
方湛沉默了一秒,点了点头:“……嗯。”
“哇哇哇,那当年闹得满岛沸腾的大新闻,就是你爸干的?”林美雪说着,手一拍额头。
“他妈的,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还问个没完没了。”魏逸不耐烦地打断她。
林美雪翻了个白眼:“啧,闭嘴。”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走着,周围热闹的市集声渐渐被一阵熙熙攘攘的人群讨论声盖过。
“哟,那死东西还挺有财力。”魏逸用肩膀撞了一下方湛,嘴角微微挑起。
方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人群围住了一个移动高台,上面装饰得花里胡哨,镶满了金光闪闪的假珠宝,而站在高台中央的,正是陈全。
陈全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高举着挥动,激情澎湃地朝台下的人们喊话:“各位乡亲父老们!我是陈全!”
“走,过去看看。”魏逸拉了一下方湛的袖子。
刚靠近,就听见前面两位大妈压低了嗓音的窸窸窣窣声——
“他不就是那个陈全吗?”
“啥?”
“十多年前烧房子的那个啊!”
“哎呀,还真是!现在西装革履,看着倒像个人样。”
“就是啊,人靠衣装,这整的,瞧着还挺正经。”
“就是就是。”后面有人搭腔。
“要我说,这种人要是真当了岛长,那不得天天点火烧我们老百姓的房子?”魏逸把手搭在其中一个大妈的肩膀上。
“什么呀?阿全不是说只有一个候选人么?”大妈问。
“那就是他收消息的速度不太行。”魏逸将方湛拽到身边:“这位。”
方湛被猝不及防地推到前台,僵硬地笑了一下:“阿姨好,我……”
“哎哟喂,这不是方湛嘛!”大妈反应过来,一脸尴尬地收住了话头,拉着同伴迅速转身离开。
“阿姨!”魏逸叫住了她们。
大妈们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了眼他。
“我们投票那天……见啊。”他笑着,却把“见”念得特别重,语气里满是暗示。
大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啊,对对对,投票日见……”
“魏逸哥,你这样不太好吧。”方湛低声嘀咕着:“这算不算强买强卖啊?”
“我说好就行。”魏逸挑眉瞥了他一眼,语气笃定得很。
“喂!”
前方传来林美雪的喊声:“快过来!”
她站在人群最前面,挥着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魏逸和方湛对视了一眼,挤进人群,重新见到了高台上的陈全。
陈全站得挺直:“要是我当了岛长,我保证给翔岛的老百姓发放援助金!共计……”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台下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一百万!”陈全的嗓音拔高了几度:“而且没有任何申请条件!只要是翔岛的居民,都可以申请!”
“这里!这里!我有问题!”魏逸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他挥着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他。
“我就问问,就算是一百万,要是翔岛的人都分一分,也没多少吧。”魏逸歪头看向身边的大爷大妈,话锋一转:“到手不会就几十块吧?”
陈全站在台上,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努力把笑容维持住:“啊……对,对。”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没意识到这话说出口,底下已经有些人窃笑了。
“不过,你这小伙子也不是我们翔岛的人吧,哈哈。”陈全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抬手挥了挥。
他硬挤出一丝轻蔑的笑,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跑这里瞎掺和什么?”
魏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你——”
“我们其实有限定的名额!”陈全赶忙打断。
他目光游移了一圈,像是在脑海里临时拼凑说辞:“对对对,我们采用先到先得的制度!就……就五百人!一人……一人……”
旁边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弟赶忙凑上前来,贴着陈全的耳朵小声耳语了一番。
“……两千!”陈全高声喊了出来:“对对对!每人两千!这已经够仗义了吧,乡亲父老们!”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的大爷大妈们就热闹起来了,有些人甚至直接鼓起了掌:“哎呀,真不错,真不错!”
“而且!”陈全见气氛有所好转,眼中亮起了几分得意。
“还有一位年轻人,也想为翔岛做贡献!就是他——”他指着台下站在人群边缘的方湛,声音陡然提高:“陈……哦不对,他现在叫方湛!”
“哎哟,是方湛啊?”
“是挺精神的,就是这么年轻,能干什么啊?”
“哎,你别说,陈全这儿子虽然不跟他姓了,他还愿意替他宣传宣传,说明父子俩还是有点感情的。”
“就是说,这陈全还挺行的。”
魏逸听着这些话,脸色越来越差,手掌慢慢攥成拳。
他迈开步子就要往前冲,却被方湛一把拦住。
“魏逸哥,别去。”方湛低声说。
魏逸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恶心吗?你爸明明——”
“没事的。”方湛摇了摇头,随后转身,面向人群,脸上挂上了一抹礼貌的微笑:“大家好,我是方湛。”
这一声问好,瞬间让人群安静了些。
他用清亮的声音继续说道:“谢谢大家对我的关注,不过我们今天只是路过,不想打扰大家听陈先生的演讲。希望以后能有机会,为翔岛贡献自己的力量。”
说完,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拉着魏逸快步离开了人群。
——
杂货店。
“他妈的,我是真搞不懂。”魏逸瘫在柜台上,手指敲着桌面,语气不耐烦:“陈全那坨屎,就因为给了点钱,怎么又成了岛上的大好人了?之前那些破事,全忘了?”
“那些搞诈骗的真该来我们岛考察学习。”林美雪从柜台另一头接过话:“这些大爷大妈,简直是行走的诈骗金库,陈全忽悠他们简直太轻松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再唠叨了。”方湛从旁边拿过一杯水递到魏逸面前:“哥,喝点水,解解渴。”
魏逸抬眼瞥了方湛一眼,接过水杯:“懒得理那破事了。”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啊?”林美雪问。
“计划?别提了。”魏逸皱着眉说:“我连你们什么时候投票,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则都搞不清楚,谁肯和我说?烦得很。”
方湛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魏逸乱糟糟的头发,语气倒是轻松:“哥,别急嘛,事情不复杂。”
“说来听听。”魏逸喝了一口水。
“嗯……首先,有投票权的必须是翔岛的本地人,外人不算。”方湛解释道:“然后,投票日是在春天最后一天,也只剩几个星期了。”
“那谁来检票?”魏逸问。
“他说……”方湛表情有点僵硬,支支吾吾地开口。
“说什么?”魏逸眉头一皱。
“他说,大家都是翔岛人,检票这种事,搞不好会被怀疑有私心……”方湛声音越说越低:“然后他带的那些小弟正好不是岛上的,就……”
“去他妈的!”魏逸“砰”地一声把水杯拍在柜台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不摆明了看我们好欺负吗?他就是个煞笔!”
“哥,别这样……”方湛连忙站起身想安抚他。
“别你妈的别!”魏逸咬牙瞪了他一眼,强忍着情绪摆摆手:“你就不能别老让我骂人?”
“你到底想不想选啊?”他深吸一口气,瞪着方湛:“要我是翔岛人,我肯定选,还轮得到你?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做什么岛长?”
方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
“烦死人了。”魏逸已经烦躁地挥了挥手。
说完,他转身推开杂货店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晚上。
魏逸靠在杂货店外的柱子上,手里攥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脑袋一阵发闷,刚才的火气发泄了一通,心里反倒更堵得慌。他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一块石子,眼神有些涣散。
林美雪慢悠悠地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罐饮料,靠在魏逸旁边:“吵完了?气消了没?”
“消什么?”魏逸没好气地抬起头:“他就那样,畏畏缩缩的,做个屁岛长。”
“你都比他大几岁了,多少给点面子呗。”林美雪瞥了他一眼。
“给他面子?就他那德行!做事扭扭捏捏的,这不明摆着给陈全递话柄吗?”魏逸抬起头笑了一声:“我知道他被陈全搞出心理阴影了,但是要做就做好啊!他要是这点事都过不去,那干脆别干了!就这么软趴趴的,干嘛还非要接这摊子?”
“你很有出息?你活到现在,做的所有东西都很棒?很好?”林美雪抬起头:“不是吧?”
魏逸被怼得一时说不出话。
“我先说啊,虽然我现在常和方湛拌嘴,但他怎么说也算是我半个……不对,四分之一的哥哥。”林美雪说:“平时他挺靠谱一个人,大小事干得明明白白的。”
“什么时候靠谱过?”魏逸皱起了眉。
“就你来了之后,他才慢慢变成这样的。”林美雪转过头看着他:“以前他不是这样的,至少在我们面前,他什么都敢干,哪有现在这副样子。”
魏逸被她的话一噎,刚想反驳,却突然停住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小时候……
他总是护着方湛,谁要是敢欺负他,魏逸肯定第一个冲上去,不管对方是小孩还是大人。
后来,魏逸离开了翔岛,方湛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学会了独立,但当魏逸再次回来……是不是又让他不由自主地退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难怪……”魏逸低声嘟囔。
“什么?”林美雪侧过头看他。
魏逸摆摆手,没有解释。
他心里却隐隐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又是自责,又是恼火,更多的还是无奈。
就在这时,杂货店的门“叮铃铃”地响了一下。
“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也懒得管。”林美雪说。
“别烦!”魏逸脸瞬间黑了,瞪着林美雪。
“切。”林美雪摆摆手转身走开。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路尽头,只留下魏逸站在柱子旁,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林美雪你这张嘴欠不欠啊……”
方湛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哥……”
魏逸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低头点燃了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沉默地看着地面。
方湛站在魏逸几步开外,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魏逸也不搭理人,懒散地把烟咬在嘴里,没正眼看他一眼。
这算不算我做错……?不对,反正我没错。
“那个……”方湛终于开口,声音有点轻:“哥,我……”
“有屁快放,别磨叽。”魏逸叼着烟,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
“刚才的事,是我不对。”方湛抓了抓脑袋。
魏逸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你倒是挺快认错的。”
“不是……我也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只是,我……”方湛挂着一抹尴尬的笑,看上去有些无措。
“什么?”魏逸打断他:“做都做了,说都说了,现在装什么委屈?”
方湛低下头,不说话了。
魏逸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用力把它踩在地上,声音有点冲:“你要真觉得自己干不了,就别干了!没人逼着你去当什么岛长!不想干还要拉拉扯扯地干成这幅样子,丢不丢人?”
方湛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点受伤,却没反驳。
“……你到底想干嘛?”魏逸停顿了一下,语气没那么硬了:“就这样任由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