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这些结论,要亲眼证实才行,不成熟的推测反而会干扰后续实验,浪费时间。”负责人带着少年在小隔间里原地解剖了青年刺客的尸体,取下有明显症状的身体样本封入大小不一的容器,让其他手下带回去保存,他递了块干净毛巾给满手是血的少年。
“……是。”
“说说你没有主动结果他的理由?”
“……我的任务是观察记录,不能干扰实验品状态。”
“……正确的判断的一种。”
负责人神情微妙地瞟了眼地上的残尸,叠好记录用纸收进口袋,在活页夹最后的白纸上写下处置方法后把它放在血泊旁。
“任务完成了,跟我回去。”
“……是。”
负责人看出那孩子已经精疲力尽,连回应都需要极其努力才能出声,他从走廊转回身,把倚靠在门上硬撑着想跟上的少年拦腰一搂,用胳膊夹在腰边带着他很快往回走,少年没有抵抗也没有作声。
他被放回最初的笼子里,负责人在他身边放下两瓶伤药,锁门离开了。
——应该……暂时不会有新任务了……?
神只觉得脑袋像是锈了一半一样没法顺畅地思考,对他本人来说,自己也坚持得过于久了。
——我有多久……没睡过了……?
他无神的视线落在瘫在地上的右手上,无意识地动着手指辅助计算。
——连续五天的任务……阿斯加尔德的会议一天半……这里……一天……多少……来着……?
——让我睡吧……没事的,不会再……
——?……??
神发现就算发自内心地想休息,自己也根本睡不着,有种很微小的刺痛感,每当他意识要中断的时候就会发生,逼得他不得不去注意。
——啊——?什么药……?
不用思考都能得出结论,但这状况也太糟糕了。
——呜……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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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邪读着手里的报告书,负责人站在办公桌对面,脸色中流露出一点儿担心。
“还是这么优秀的记录啊,有部里的中上水平了,一点儿不像个孩子。”
“他什么都想学进去的执念一直特别强烈,我都觉得他可以直接在部门工作了。”
紫邪听出部下话里的揶揄,他承认那个孩子现在在研究部门的存在感过于突出,实验品的编号轮替了好几批,只有1019这个数字三年来都是同一个人的代号,这个代号被念到时的感情色彩也越来越深,而且大多不算友好。
“你又听到多少这样的交谈?”他回视部下,但他没有回复,当然这样的谨慎保密不成问题,轻易表明立场容易招致麻烦,紫邪自己也不会在公开场合有明显倾向。
“至少现在他还是会长大人要求我们培养的会员,以实验品的身份。我们必须让会长大人满意。”
负责人无奈地轻哼了一声,压低嗓音:“我觉得我现在比他强的只剩本部门的日常经验了,这样的孩子会长大人还不够满意吗?他自己要求的训练计划表根本就不考虑一点休息时间。”
紫邪把之前放在一边的某份日程表放到面前再次阅读。
“41号药他用几天了?”
“连续3天,结果能确认。”
紫邪从日程表里划掉了41号药这一栏,又加上了两种新药。
“会长大人今天回来了,蓟,让他接下去有力气应付。”
负责人苦笑。
“是,紫邪大人,我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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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再次回到实验体1区,这个分区被戏称为谁都不想进去的速成班,经历过里面的短期实验后回归正常工会活动的会员没有一个不出身体或者心理问题的,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死亡率,但即使这样,它也是研究部门最不残忍的人体实验区之一了。
他走向就在大门正对面的单人囚笼,能感到在这夜深人静中还醒着的几股好奇的或幸灾乐祸的视线同样望着这个方向,他绕着笼子一侧接近靠坐的少年,一开始那孩子没有任何动静,但在他走到半米距离的时候,少年扭过头。
蓟感慨他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笃定了要警惕任何人,而且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这强烈的警觉性在工会是深受羡慕的特质。这种反射可以快速培养,但相关药物和训练会造成明显的多疑和被害妄想,所以敢于主动申请使用它的会员百中无一,而这孩子大部分的行为模式都由研究部门强行灌输,他因为这样破格地优秀,也因为这样几十上百倍地承受后遗症的痛苦。
少年用混浊中带着警觉的紫晶色双眸一直盯着负责人的举动,不过没有往反方向退避,蓟走到他面前,深夜,只有外侧区域扩散进来的少许光亮,隔着金属栅栏,他抓住少年的胳膊。
“……!”
少年另一只手腕上的镣铐撞击在栅栏上发出一声闷响,让蓟也吃惊地差点让他挣脱,他以前还没见过这孩子这样反射性地攻击,他的表现有点奇怪。
“1019,41号停药了。”他轻声说。
少年的神情证明他根本没法理解外界的信息,他残留的精神不足以让他思考和判断,他下一招果决地用没被抓住的手穿过栅栏紧紧握住负责人的右手腕,掐死那里的筋腱。
要不是他力气不够,蓟觉得这一下肯定能让自己松手,他也立刻用另一只手把那孩子的手拉开并控制住了。
“神,这是紫邪大人的指令。”
笼子里的孩子终于迟疑了一下,他无声地开口复述了一下紫邪的名字,眼神中的敌视渐渐散去,然后他好像也重新认出了负责人,并且承认了他不是来加害自己的敌人。
少年的手放松了力气,蓟随后松开左手,他顺从地解除攻击姿势,但还是一直盯着研究部门中层的脸。
蓟用左手把注射器吸满药水:“你必须休息。”
“……是……”
笼子里的人隔了好久才发出微弱的确认声,蓟拽过他的身子,把注射器插进少年颈侧。
他站在笼外,一直注视着那孩子的眼睑渐渐合拢,这种事常发生,但今天总让自己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蓟觉得那孩子眼中的情感跟平时不太一样,他像是在因为什么而悲伤。
“蓟……”
虽然实际上同为中层会员,他确实不需要加上敬称,但因为平时自己是实验品身份被管理,那孩子是从来不会直接以名字称呼他的负责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
研究部门中层面露惊讶地沉默,那些几乎无声的句子在笼子里的少年沉睡前最后的几分钟里重复了好几次,直到他带着一丝伤心的表情完全睡着,蓟根本记不起他上一次展露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的正常情感一直被外力抑制和扭曲,压力经常迫使他崩溃来妥协、平衡自身认知和强加思维的优先级,他这个年纪本不能做到无情的。
这个孩子,只是因为自己白天的表现不够好而难受吗?虽然说得通,但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从他的眼神到他的话语,都像是有更深刻的痛苦。
“不要道歉,多关心点自己吧。”他俯下身在少年耳畔无声地私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