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9,有任务给你。”
靠在笼子角落的少年仅仅抬起头,无声地直视站在笼门外的刺客。
刺客打开门,示意少年跟上,两人穿过研究部门保管众多实验品的房间,经过不长但曲折的狭窄走廊,来到另一个两边都是封闭金属门的区域。
刺客用钥匙打开少年双手的镣铐,让他在手腕合上金属花纹的腕环,这意味着准许他使用拳刃进行战斗,随后,他打开其中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把一个夹了几张纸的活页夹交给少年。
“去监视里面的人,确认他的精神状态,把重要表现都记录下来,如果判断实验失败,让他解脱。”
“……是。”
少年独自走进仅仅几平方米的昏暗隔间,金属门在他身后重新锁上,他在屋内人对面的墙边坐下来,视线看向手中的活页夹。
房门正对面双手双脚被1米左右铁链分别拴在石墙上的青年刺客稍微惊讶地看着那个穿着到处沾血的实验品衣服的瘦削孩子。
“你……没问题吧?”
那孩子的视线从纸张中缓缓抬起,开始直直地盯着自己,他的目光中没有分毫情感,让青年刺客觉得像在看一个死物一般。
他叹了口气:“唉,你我都一起努力吧,我会向工会证明我还有价值的。”
少年没有回应。
“作为确认我是否神志清醒的手段,你不应该问我一些基本情况吗?”
“……”
“如果你的报告不够好,对你们这些实验品的惩罚会比一般会员严苛得多吧?”
少年的视线短暂瞟过活页夹中的纸张,刺客也能猜到里面本就写了自己的基本情况。
“……名字。”
他用还没有完全摆脱稚嫩的声线缓缓问道。
“迪克。”青年刺客为房间里唯一的对象可以正常交流而松了口气。
——因为觉得我是小孩子求饶或发泄都没意义,反而可以强装镇定么……?我看得出来,你显然知道自己快死了吧?
“阶级。”
“运作部门中层下级。”
“用药时间。”
刺客抬头看了看侧面墙上挂在靠近天花板位置的时钟:“一刻钟前吧。”
他对面的少年再次开始沉默,不再问其他的问题,持续了好几分钟的寂静让刺客的呼吸开始不规律起来。
“我不知道你手里的资料有没有写清楚,我确实犯了错误让工会蒙受了损失……对,是死罪,但我争取到了机会……”他苦笑着开始作单方面的叙述,“只要我能挺过这个实验,就不会再受追究。”
神能观察到他肩颈和手臂上颜色渐渐加深的血管脉络,他手上的资料里写了药物配方表,所以他能推测出什么成分将会引起什么效果。
青年刺客脸上的表情明显痛苦了许多,但他还在咬牙坚持着,坚持着跟少年的对视。
“看你这个样子……这样的实验想必也经历过很多次吧……?”
“……”
“呵,研究部门的工具真是一个个的,都只会按照被分配的角色行动,连个聊天对象都当不好……”
神知道对方一直啰啰嗦嗦的跟自己说话并不指望自己真的能同情、体谅他,也不指望自己能跟他聊起来,他只是,只能靠这样来维持神志清醒,他迫切地想活下去。
——抱歉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真的就不会试图去理解你。
——维持工会运作那么多的底层辅助人手全靠研究部门的技术成果完全洗脑才能控制住,没有这些工具人,工会怎么可能一直隐藏在地下世界啊?
“我知道,这个药不是毒杀目标的——呜啊啊啊……!”
青年刺客的全身各处突然开始飙血,他的双眼一下被染得通红。
神看着他全身的肌肉不正常地扭动着,无规律地发生膨胀,血管扩张成了原先的两三倍,连静脉都变成了红色,而且因为强度不足而陆续破裂。
“我……啊——!!工会、没有说过——呃、啊啊啊啊——没有、要杀我……!!”
神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他进来这房间不过十分钟而已。
虽然这个隔间里没有监视的窗口,少年还是保持着沉默,继续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边盯着对面的监视对象。
青年刺客因为剧痛而猛烈地挣扎着,拴着他双手的铁链末端固定在墙上的部分已经被扯出了裂痕,他禁不住地哀嚎,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他不知道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但灼烧的感觉一直在打断他的思考。
“不……我可以——啊——”
他对面的少年没有对这种激烈的场景产生一丝动摇,刺客发狂地扯开了右手的镣铐,铁链带着石墙的一角甩向少年,从他眼前不到十公分处划过。
神默然地看着那个中层的眼睛,他的意志已经渐渐被狂乱湮没了。
“……名字。”
“你——!我的名……救命……啊!!!”
“阶级。”
“啊啊啊啊!!啊——!!”
刺客用获得自由的右手猛扯左手的铁链,几下就强行拉断了链条,他继续开始硬扯双脚的束缚。
少年纹丝不动地看着他这样完全不理会身体强度的挣扎。
——唉,既视感真强啊。
——我记得至少有几次我还是能刹住的?但这个药……
“还能……为工会……价值……我……”
刺客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夹杂在号叫中的断断续续的句子,意思也越来越不明确。
神看见最后的束缚即将被挣断,他叹息自己很久以前就是个有感情的人了。
少年低垂了一下眼帘,然后抬头直视摆脱束缚后像半个血人一样转身用狂乱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刺客。
“你做的事确实在为工会创造价值。”
带着石块的铁链已经疾速朝自己袭来,神站起来,架起拳刃。
“你的痛苦绝不会白费。”
铁链沉重地斜击在拳刃上,少年被非人的力量打飞到另一面墙上,他头晕地刚想恢复架势,刺客已经嚎叫着再次向这个屋里唯一显眼的活物冲来。
——呃我这么弱的吗??为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这么难使啊?我又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仅仅几平方米的小隔间几乎没有多余的闪躲空间,也拉不开距离,少年的手臂被铁链狠狠扫过,血夹杂着肉沫在墙上留下一道弧线。
连续的痛楚让脑海里本来压抑的杂音迅速变强,神不得不强行集中精力压住身体攻击的反射动作,这个空隙中他又再次挨了一两下痛击。
——唉,对啊,工会从来不会给我悠闲适应的时间,我只能拼命去想活下来的办法,只要活下去迟早能报所有的仇,我都怀念到要哭了~
“啊……快跑……”
少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表情还是那样冷漠,他挡开刺客的攻击,没有往被锁上的铁门边移动。
就算身上挨了越来越多次铁链和拳脚的击打,就算多处骨裂,年少的会员还坚持着在这个被破坏严重的狭小隔间里格挡和闪避,并且始终没有对青年刺客做出任何一次攻击行为。
但双方的伤势几乎在同步进展,青年刺客即使手腕被镣铐切得血肉模糊,即使被从墙上反弹的铁链打断自己的肋骨,他的大闹也根本停不下来。剧痛崩溃了他的心灵,灼热感和爆发的力量让他不能停止战斗,但这一切都在随着时间一起榨干他的生命力。
——明明都是中层下级,用药后的实力差距有那么大,蓟是真的觉得我有能力撑下来?……虽然我肯定撑下来了不然哪来的未来……真该让现在的新人实际体验一下这种训练方式啊,最近的指导方针都温吞到有白痴新人敢提意见说体罚过重了!体罚?他懂不懂什么才叫体罚啊?!
——能不能用部长权力给这帮和平年代的天真小鬼上点强度……
某现实中的小鬼一边挨打一边想着跟打斗无关的闲事,他的对手攻势渐渐减弱了。
双方的体力几乎同时到达极限,已经不成人形的青年刺客猝然瘫倒在快站不起来的少年身前。
神跪坐回地上,他的拳刃已经报废了,虽然避开了各种要害部位的伤,身体好歹还能支撑,但精神疲劳的程度已经不晕就是奇迹,现在还不能放松,他拼命提醒自己,拼命继续维持没有感情波动的样子一直注视到青年刺客眼中的生命之火完全熄灭。
——果然,没有救啊。
他翻动尸体逐部位检查结果,青年的直接死因是心脏衰竭,这个他不用解剖也能猜想到,不过那不是13岁的自己的判断水平,他在报告上还是写了失血过多。
——因为药物迫使身体机能大幅上升,血流速度加快几倍,心脏和血管都承受不了这种持续高压……肌肉增生过快纤维强度不够……脑部充血神经断裂所以无法维持理智……
——药物突破耐受合计25分钟,持续16分钟……如果换锻炼得更充分的实验体,整个周期还能拉长,如果由高层人员测试……可能有希望活下来?但人肯定永久废掉了。
——我不觉得这东西让我测我能挺过去,还好师父给部里的要求是不能故意把我真的弄死……
神一边在活页夹上模仿自己儿时的笔迹撰写报告一边认真思考,紫邪掌管研究部门的时代,工作重点是怎么快速加强个人能力,提高中下层会员的生存率,这次让目标服用的实验药物确实不是作为杀人的毒药被开发的,刺客工会是精英小团体,虽然章程看起来严厉无情,实际对每一个会员的价值都有相当程度的重视。
神没有对这次事件的印象,这个药品的配方修正之后大概边缘化了很久,但最终被他离开后的某个能人拾起并完成。他最初看见配料表就觉得有点熟悉,结合实验品的实际表现,他能确定按照某几条原则改进成分后,它现在就是王国刺客工会全体高层拥有的东西——那个橙色的小玻璃瓶。
这个叫迪克的中层会员是它完成途中的一个牺牲品,但绝非没有价值,神盖上笔套,无奈地发现自己就快站不起来了,他费力地挪了几步来到铁门边,用特定的节奏敲了几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