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沈一，小海儿，说好了，明天我们去海豚湾游泳！”下课铃刚响完，隔着一栋楼、两层楼的李山河，瞬移一般出现在江小海和沈一的教室门口，等老师一走，就毫不见外地冲进来，兴冲冲地对两位学弟说。
“游泳？”成功活到八岁的沈一，已经初具人讨狗嫌的特质，他坐在凳子上，慢慢悠悠地把课本塞进书包，不紧不慢道，“跑海边，然后像你一样，戴个游泳圈游？”
高两个年级的李山河不落下风：“你会游泳了不起呀！人家小海可是生来就会游！”
一旁无辜受到牵连的江小海抬起头，心里一紧：“啊？”
“江小海本来就厉害，但也不能掩盖你学了这么久，到现在还要靠游泳圈的事实。”
沿海生活的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家长难免会有让他们学游泳的考虑。
原本沈一还小，他的家长打算等他大一点再说，结果他一睹江小海游泳的身姿，趁着假期，偷偷学会了游泳。
三个小伙伴，两个会游泳，李山河吵着闹着也要学。
可是熬走了好几个教练，他依旧没有学会。
“你俩别忘了啊。”李山河深谙打不过就跑的道理，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就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跑出了教室。
如今的小学学业并不轻松，但李山河总是轻松的。
看着李山河远去的身影，沈一眼珠提溜一转，冲江小海招了招手。
江小海凑过去，听他一阵耳语，闻言，皱眉道：“这样不好吧。”
沈一瞪他，江小海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时候遇见这种情况，沈一就会抓着他追问，他跟他更好，还是更李山河跟他更好。
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这么问了，就会露出生气的表情，时不时瞪他一眼，让他梦回过去，想清楚了再回答。
其实江小海有时候还蛮怀念过去的沈一。
话不多，但会说。
翌日，海豚湾。
李山河腰间别个大黄鸭游泳圈，脱缰的野马一般，怪叫着朝海里冲去。
他的身后，沈一竖起一根指头，对江小海“嘘”了一声，就拉过他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原先江小海还觉得背着李山河，偷跑不太好，但阳光下，他们奔跑中带动了咸湿的海风，以至他越想越刺激，越想越好笑。
一路上，他不禁留下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起初，他笑得还不明显，后来收不住了，干脆不收了。
声音传到沈一耳畔，他只是勾起一个坏笑弧度的嘴角，也止不住越咧越大，最后兜不住，跟随江小海二重奏似的在海边响起。
来到一处偏僻的海滩，沈一渐渐放慢脚步，手掌撑在膝盖上，喘了会儿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头，视线跟江小海一对上，两人又是一阵放肆大笑。
“等我们回去，估计李山河又要很久不理我们了。”江小海捂了会儿肚子，揩掉眼角的泪花，回忆过往发生的种种，觉得李山河认识他们，也怪倒霉的。
“会游泳的就应该跟会游泳的玩。”沈一漫不经心道，心想，谁叫他当初不好好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一个游泳圈，从去年带到今年，还硬缠着江小海一定要教会他游泳，到头来，还是没学会。
自个跟大黄鸭游泳圈玩去吧！
“走，江小海，老规矩，看看我们谁先游到老地方去！”沈一平复好呼吸，话音刚落，率先冲了出去，他爽朗的笑声后面，传来了江小海的抗议，“沈一，你耍赖！”
沈一跳着在空中转身，步伐不停，以后退的形式跑向大海。
他的笑容像是沁满了阳光，肆意又挑衅地向江小海炫耀他新学的成语：“这叫兵不厌诈，你在海里永远比我快，陆地上让让我怎么了。”
江小海不甘示弱：“谁说我在海里就没让你了。”
沈一给了他一个控诉的眼神，跳了回去，放弃了临近海边，等一等他的想法。
这么狂，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结果，以往温和的海洋先对他不客气上了。
海中央，沈一扒在一只海豚身上，不知道是还没从溺水的恐惧里醒过来，还是没有从目睹最好的朋友变成海豚的震惊中回神。
他看了眼身下的海豚，不确定地嗫嚅道：“江小海？”
海豚嘤嘤了几声，似是对他的回应。
快到岸边，沈一又一次目睹江小海变回了人，搀扶他走到沙滩上坐下，不放心地追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小海救得很及时，沈一没呛多少水，就被他的海豚模样托起，浮出了水面。
眼下，没出事，溺水算什么，远没有最好的朋友会变成动物更让他在意。
沈一不可思议道：“你还是海豚？”
江小海清楚瞒不住了，心里慌乱着点头承认了，正伤心他和沈一的友谊可能到此为此，就听见他的好朋友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脏话：“我靠！”
“你是我的小精灵吗？专门为我来的？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告诉别人，别人要是知道了，你就会离开。”
江小海还是第一次听见沈一说这么多话，他就这么看着他帮他把所有逻辑链条补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这件事只会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么酷，小精灵，我的。”
虽然跟事实南辕北辙，但江小海一想到是他先缠上沈一要做朋友，觉得也没差。
他点点头，在心里附和：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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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江小海和沈一升入了初中。
这天周五放学，从小学就和沈一同校同班同桌的江小海，此刻坐在同桌的位置上，看着同桌给他收拾书包，忧心忡忡道：“最近李山河心情好像不太好。”
中国好同桌手一顿，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开始有些低沉，却比其他公鸭嗓要好上许多：“你单独去找过他？”
李山河小升初的时候，由于发挥正常，考到了另一所学校，没能继续和江小海、沈一做校友。因此，他们三人平时想要见面，不说十分困难，但也谈不上容易。
“那倒没有。”江小海瘫在沈一的课桌上，无知无觉道，“不是清明放假嘛，就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来玩，然后觉得他语气不太好。”
沈一哂笑：“你还有这一手。”
江小海听出来了，他的语气属实阴阳怪气了，可不等他询问，沈一就收起了笑容：“他爸妈最近在办离婚。”
“不能吧？！”江小海蹭地一下，从桌子上起来，他瞪着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不敢置信道，“何姨和李叔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咋突然就要离婚了？”
沈一把书包拉链拉好，递给江小海，起身，一边走出教室，一边对他说：“李叔想要二胎，何姨不想生，所以二人决定离婚。”
“为什么呀？”
沈一垂眸看向地面，声音幽远，仿佛从地底传来：“因为李叔打算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江小海不理解：“那李山河得有多伤心。”
沈一不置可否。
谁都能想到李山河会有多伤心，但能够决定这件事的人不是想不到，就是不在意。
清明节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六。
江小海和沈一把李山河约出来，白天游乐园里泡一天，晚上就跑去海豚湾吃大排档。
满满一大桌端上来，三个半大小子，早就饿死鬼投胎，沈一还算讲究，江小海和李山河风残云卷，一眨眼，他们的桌面上堆满了虾兵蟹将的残肢断骸。
吃饱喝足，李山河瘫在塑料椅凳上，摸着肚子喟叹道：“要是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该有多爽。”
江小海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今天一天下来，他和沈一都尽力不去提跟家庭相关的字眼，避免戳到李山河的痛处，此刻听见他这番感叹，江小海不由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你什么眼神呀，你山河哥哥是那么看不开的人么。”
李山河歪着头注视江小海，旋即噗嗤一笑：“我都明白，我要还想过现在的生活，我爸的想法就是对的。不管怎么说，你们山河哥哥都要比你们虚长几岁，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再是小孩子思维了。出来玩，开心点咯，想那么多做什么。”
沈一伸脚踹了踹他的椅子腿：“你跟谁哥哥？”
李山河怒视：“你别管，在座的就你最小，谁都能当你哥。有时候我真奇怪，你不认我这个哥就算了，你跟小海关系最好，怎么也没听你叫过小海哥哥。”
“小海，”李山河凑到江小海面前，指着旁边那位不肖弟弟道，“沈弟弟有没有叫过你小海哥哥。”
江小海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
李山河幸灾乐祸地对沈一说：“沈弟弟，这就不是你的不对了，我今天就要为我们小海哥哥平反，快，叫一声小海哥哥听听。”
沈一白了李山河一眼，转头就看见江小海在捂嘴偷笑。
他倒是聪明，不跟着瞎掺和，李山河要是赢了，他白赚一声“哥哥”，李山河若是输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左右祸端是别人挑起的，跟他毫无关系。
海豚小精灵，成了精的小动物还怪精的，沈一好笑地摇了摇头。
“行，今天这顿饭就你请了。”说完，沈一牵起江小海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
李山河直接傻眼了，连忙叫住头也不回的两个人：“且慢，沈哥！你们先别抛下我。”
没有人听他的，李山河又求助江小海：“江哥，你说句话呀，江哥！”
江哥爱莫能助，还是沈哥幽幽道：“在座的就你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