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那边的事暂且不提,扶灵这里倒是又热闹起来,在这种热闹的衬托下,谢家姐妹的出现,就太短暂了,正如男女之间的那点感情纠葛,大多数只是一时风月情浓。
扶灵的视线落到了院子里,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个死角,只要不探出身子,就可以很好地看到外面的景象,而不会暴露自己的存在,正好谢家姐妹走了,也让她放松下来,不用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看戏也看不踏实。
院子里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七八岁的女孩拉着裴敛的袖子,控诉道:“阿兄,你要替我出气,这只狼是表兄送给我的,我把它关在笼子里,养得好好的,两个姐姐非要去碰它,结果被它咬了,就到她们母亲那里去告状,要把我的狼弄走!”
裴敛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狼身上怎么会有伤?”
这回站在他面前的女孩不说话了。
于是裴敛只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侍女,那个侍女顿时汗如雨下,口中嗫嚅着自己并不知情,这几天负责照顾小娘子的是其他人。
裴敛倒是没再追问。
院子里的另外两个女孩看到了,委屈道:“当然是她打的,要不是她经常打这只狼,这只狼的凶性也不会这么大,我们不过是看它可怜,想要喂它点食物,就被咬了!”
“咬伤了?”
“不是很严重的伤,医师已经给我们看过了。”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孩亮出手上的伤口,光洁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深深的齿痕,那上面敷了药,尚未包扎,就这么裸露在外,看上去触目惊心。
年纪稍小的女孩伤得轻,只有左手虎口处磨破了一点皮,也已经上了药,裴敛一一看过了,才吩咐人送她们离开,剩下的事他心里有数。
谢淮安在一旁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等那两个女孩并一众仆从走了,才转过身,语带揶揄地看着裴敛道:“我之前还真是误会你了,以为你在家无事可做,连个和人见面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看来应该是贵人事忙才对,除去朝务,在家还要处理几个妹妹的矛盾,真是辛苦。”
裴敛:“……”
他们说的话,扶灵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她虽然看不到裴敛此时的表情,但是想想也知道,大概是不会太好看的,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可能看别人吃亏,确实是一件缺德但快乐的事。
走的那两个女孩,是裴敛同父异母的妹妹,扶灵知道她们的名字,大的那个叫裴芊,小一点的叫裴蓉,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青葱稚嫩,去年的清明茶宴,郭皇后宴请了许多大臣的内眷,里面就有谢夫人的身影,当时跟在谢夫人身边的,就是裴芊和裴蓉,扶灵对她们有印象。
至于院子里的那个,应该是谢夫人的亲生女儿,裴敛最小的妹妹,在之前的对话里,她自称阿菱,所以扶灵推测她的名字应该是裴菱,刚好都是和草木有关的名字,放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姐妹。
此时的裴菱却不高兴,她本来是来找裴敛做主的,现在看来,不会有她想要的结果了,凭什么,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
裴敛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心情多少有点复杂,他不爱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但也不好就此甩开手,沉默片刻,他才开口道:“怎么好端端的来找我了,父亲和母亲呢,是在忙什么别的事吗?”
说到这个,裴菱就更委屈了,她绞了绞手指,闷声道:“父亲在姨娘那里,这些天他的头风痛犯了,又要陪姨娘,没有时间搭理我们,母亲也要陪三哥哥。”
“只有我最闲?”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那看起来是吧。”
一旁的谢淮安没有绷住,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他还想说些什么,被裴敛一个眼神堵回去了。
他的声音暗含警告:“以后不要欺负两个姐姐,还有,为什么要打地上这只狼。”
“还不是因为它不听话。”
“不听话你就可以打它吗,母亲真是把你惯坏了。”说到这里,裴敛的语气又加重了些,他盯着面前比自己矮半个身子的妹妹,缓缓道:“驭兽如驭人,要想达成目的,靠的可不仅仅是强硬的手段,首先你要学会低头。”
琼娘和长夜正好也在旁边,裴敛让他们拿了些食物来,他则蹲下身,把那些食物喂给了地上满身伤痕的狼。
那只狼已经奄奄一息,被人绑住了四脚,装在麻袋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但即便如此,它还是很有气性,不肯吃送到嘴边的东西,裴敛见状也不勉强,放下食物后,就移开了视线。
事已至此,补救也无用,这只狼肯定是养不熟了,裴敛思量片刻,还是叫人把它送走,免得以后伤人,又搞出这样的事来,裴菱虽然不乐意,但却拗不过兄长,只能就此罢休,不再坚持。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另一头,谢家姐妹已经回到了谢家。
进门的那一刻,谢兰禾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她虽长有一张温婉和气的面孔,但底下的下人都知道,府里的这个二娘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若是犯了她的忌讳,轻则一阵数落,重则赔上性命。
服侍的侍女们如临大敌,一个个紧张起来,奉茶的奉茶,打扫的打扫,唯独不敢跟这位正在气头上的主子说话。
谢兰禾在主位坐下,瞧着底下人的情状,突然冷哼一声,骂道:“一帮没有眼色的东西,看见我从外面回来,鞋子上沾了尘土,还不去拿双新的给我换上,在这里愣神,真把我当成化人的妖怪,怕我吃了你们?”
侍女们连说不敢,机灵点的已经走上前,帮谢兰禾把那双脏掉的绣鞋脱了,又唤人去打水,要给她洗脚,谢兰禾的脸色这才转睛,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姐姐,叹息出声:“我看表兄是再也不肯理我们了,也不知道表兄心里,到底有没有别的女子,要是真有,我看我们也不必执着,不如早点另择夫婿,免得鸳鸯错配,成为一对怨偶,平白让外面的人笑话。”
这话一出,谢兰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的心里藏不住事,见妹妹这样说,立刻反驳道:“谁敢笑话我们谢家的女儿,就是有,只要父亲还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他们就不敢在我们面前放肆,纵然有些闲言碎语,最多也是私下议论,碍不了我们的事!”
谢兰禾道:“外面那些人的眼光,确实无需理会,但过的好不好,却是我们自己的事,这个道理,阿姐不明白吗?”
谢兰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片刻后拂袖离去,她不管,她才不管表兄的心里有没有其他女人,她只想嫁给他,她喜欢表兄,要是没有表兄,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亲事,父亲是不会替她打算的,她只是父亲和一个身份低微的歌妓所生,本就没有什么地位,也没有强有力的母族作为依靠,她只能靠自己。
谢兰心暗暗打定主意,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今年新做的衣裙,好些她都没有试过,也不知道应该配怎样的发饰会更好看,正好趁今日的机会拿个主意。
在她视线所不及之处,谢兰禾微微眯了下眼,抬手便让屋里的其他人下去,只留下了她的贴身侍女桑语。
桑语懂得谢兰禾的意思,身子向前倾了倾,轻声道:“娘子打算如何做?”
“不如何,顺其自然罢了。”谢兰禾勾唇,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柔:“我已经让人打探过了,明日上元节,宫里的那位楚尚仪会出宫一趟,说是要出宫探亲,但她哪里有什么亲人呢,据我所知,她的父母亲族全都死于战火,要不是八年前,表兄收留了她,估计她还在边关乞讨。”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身似浮萍的孤女,时至今日,仍然带给她一股巨大的压力感,虽然不知道表兄对她到底是种怎样的感情,但如果换个性别,作为男子,她恐怕也会有几分心动,当年听说她外出办事,不慎遇险,谢兰禾的心里多少有些庆幸,可惜她没消失多久,过了两年,就又换了名字,以楚流华的身份出现在皇宫。
至于其中因果,有没有人推波助澜,再明显不过了。
谢兰禾知道流华是她表兄的人,她并非将她视作对手,只是想要在她身上确认一些事,比如他们之间的那些书信,可惜事情最终还是办砸了,为了掩盖真实目的,她只能将过错推到为情争风上面,这让表兄对她们两个更加厌恶,这一次,她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娘子是想让大娘子和那位楚尚仪碰上,绝了她和世子的可能?”
“自然,但是也不止于此。”她还要借着姐姐的愚蠢,恢复一下她在表兄心里的形象,一石二鸟,谢兰禾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