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昌遇觉得事情一定是从那天开始发生的。
那天不光他和女朋友相恋一周年的纪念日,还是他决定求婚的日子。
他女朋友最近总是加班,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停下来慢慢一起吃一顿饭了,那天他特意一大早去市场上买了新鲜的食材,准备在家中做一顿大餐。
他记得那天没什么风,空气一点也不流通好像暴风雪随时都会降下一样,他拎的东西太多了,连续爬六层楼让他有些气喘嘘嘘。他一直都有锻炼身体,但那几天冷,穿的衣服太厚对他造成了太多的束缚。
到家门时他并未放下手中的东西,而是全部挂在小臂上去掏钥匙,翻找到有些生气后才发现自己钥匙没带。
他们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人员管理,楼道中的卫生打扫全靠每家每户自觉,最近楼道中的灰尘有些厚,放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明显沾到了很多尘土。
他不得不将东西放在地上去找备用钥匙。
通往楼顶的楼梯转折处有块活动的水泥块,备用钥匙就放在那里面。
何昌遇取出钥匙,抓着大门把手使劲晃了晃,门终于打开了。他觉得这套不好用的门锁也是时候换新的了。
家里很整洁,这让何昌遇很满意,他们两个人都不算高消费人群,除了基本生活用品,两人都不爱买东西。
何昌遇将东西都提到厨房中,沾到土的塑料袋得先处理掉。他把袋子中的东西倒进水池中,今天的鸡很新鲜,虽然卖鸡的阿姨有些唠叨,但是鸡肉的品质没有夸大。
空调的外挂机带着一股要将整栋楼都震响的劲儿在努力工作,这噪音让何昌遇有些心烦,又持续了一分多钟,这台老空调终于开始工作了。
略带着点灰尘味的暖风在房间中盘旋,何昌遇等温度升起来,脱掉了自己的羽绒服。
卧室中关着窗帘,床上的被子平铺在床上,何昌遇走过去将被子叠起来,他觉得还是叠起来的床铺看起来更整洁。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在床上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有点浑浑噩噩的,刚才好像做梦了,有人在梦中一直在对他讲话。那人的样子很着急,他着急去听,结果靠近的时候一脚踩空,直到醒过来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习惯性地去枕头底下摸手机,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找到,不过人倒是彻底醒过来了,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奇怪的是不光枕头底下没有手机,床头柜上也没有,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羽绒服,发现里面也没有。
他喊了一声手机助手,没有任何应答的声音。
外面看起来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要降雪了。
何昌遇走出来,看到挂在客厅的那个劣质电子钟,竟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的大餐因为意外的睡眠耽搁了,他得赶紧忙起来了。
汤中的肉丸子随着勺子的搅动好像溺水的人头,何昌遇刚舀起一个准备尝尝味道,却被突然响起来的门铃声吓了一跳,他手一哆嗦,丸子滑落回锅里,溅出来油花带着温度将他脸上的皮肤烫了一下。
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惊得何昌遇有些恶心,不等他后背上的冷汗消下去,门铃又是接连两声。
他揉着发闷的额头往门口走去,声音中带着点不耐烦:“谁啊?”
“何昌遇?是你吗?”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何昌遇听出来是林智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将门打开一个不大的缝,外面果然是林智,林智身后还跟着刘长秋。
林智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刘长秋是一如既往的酷哥形象。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何昌遇问,他们三个其实不算熟悉,只是经常一起吃饭罢了。
家里的沙发有些小,突然到来的两个人个子都高,两人的腿坐下后有些抻不开。
何昌遇拖着茶几往后挪了几下,又在看见茶几底下的污渍后皱着眉头推了回去。
刘长松突然说了句:“别忙活了,快坐下吧。”
何昌遇在两人对面坐下。
林智性格更加活泼,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用诧异的语气问:“阿遇你以前可是连下楼扔垃圾都要打理发型的人,怎么看起来好几天没刮胡子了?”
何昌遇笑着问:“是吗?没有吧?”他确实在自己脸上摸到了长长的胡茬,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被垂塌下来的头发挡住。
他有些在意自己邋遢的形象暴露在两人面前,于是开口说道:“最近打算结婚了,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忙得头都晕了。”
林智惊呼一声:“原来是喜事啊,难怪我们想约你吃饭都约不到。”
何昌遇害羞的笑笑:“原本打算等定好日子就通知你们的。”
林智雀跃起来:“那为了庆祝你是我们三个人中第一个成家的,今天咱们出去吃吧,我来定餐厅。”
何昌遇推脱道:“还是不了,等定好日子那天我请你们吧。”
林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今天吧,长松有个朋友新开了一家店,催着我们去尝尝,今天正合适。”
刘长松这时候也开口邀请。
何昌遇站起来说道:“那我去收拾一下换个衣服。”
刚打开衣橱,里面的衣服就滚落出来,何昌遇深吸一口气,地上这些明显都是女生的衣服,他没找到自己的衣服。
来不及收拾,他只好将地上的衣服团在一起又塞了回去。
担心外面的两个人等着急,何昌遇抖了抖自己的羽绒服穿上了。
“咱们走吧。”关上灯后,突然暗下去的房间像是藏匿怪物的箱子,何昌遇下意识把灯又打开了。
外面温度比他到家那会儿更低,身上沾的那点热乎气儿刚出楼道门就消散了。
“我把车停在那个小广场上了,咱们走过去吧。”林智说。
小广场在小区一进大门的位置,何昌遇带着两人走近道。这条路在两栋间距很小的楼之间,以前是封闭的,后来围墙塌了没人补,走得人多了就变成近道了。
周围墙壁上都是同款疯狂工作的外挂机,整条巷子像沙哑的喉咙一样。这个想法让何昌遇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细细的一道天空,天色几乎跟巷子中一样黑。
“这鬼天气真让人受不了,在外面走一遭跟取经一样。”林智嘟囔了一声,将车上的暖气开到最大。两人在何昌遇家待的时间不长,水温还没冷掉,不一会儿令人放松的暖气就让三人暖和过来了。
车开动的时候,何昌遇的余光看到三人刚出来的小巷子中站着一个穿着玫红色花棉袄的大妈正盯着这辆车看。
何昌遇伸长脖子看后方的举动让林智有些好奇。
“看见谁了?”林智问。
“没谁。”何昌遇答,他一分神的功夫,那边的人就不见了,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林智语气散漫:“这种天气谁没事站在外面啊,这跟站自家冰箱里有什么区别。”
何昌遇在自己裤子上蹭了蹭手心中的汗,顺着林智的话说:“确实。”
一直安静开车的刘长松开口:“何昌遇你最近怎么不接电话?”
林智回过身看着何昌遇说:“哦,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们这段时间都联系不到你,给你发消息也没回音。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
何昌遇奇怪道:“没有啊。”他的手机在口袋中寻找,这才想起来自己手机没带着身上。
林智看着他的动作说:“手机没带?这不像你的风格啊,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离开手机就像被文明社会抛弃了。”
何昌遇解释:“手机最近总是有各种小问题,可能需要换新的了。”
林智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昨天半夜我接到你的电话,接起来以后你那边只有风声,也没人说话,给你回过去你又变成正在通话,我还以为你故意捉弄我呢。”
何昌遇感觉不光手心出汗,他额头上也开始出汗了,他笑得有些勉强:“怎么会呢,我最不喜欢和人开玩笑了。”
刘长松从后视镜看到了何昌遇的脸色,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何昌遇正抵抗着耳朵中尖锐的蜂鸣声。他紧贴座椅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的血液像是被神秘力量吸引了一样疯狂涌动,他的耳膜鼓到发痛,他感觉车在摇摆,连带着人如同掉进漩涡中一样开始旋转,他大口吞咽着空气,可周围的空气都像是从他身边逃走了一样。
“何昌遇?!”
谁在喊我?
何昌遇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落在他的脸颊上,紧接着是另外一只,何昌遇如同被那两只手蛰到一样身体紧绷,他想躲开却像案板上的鱼一样被牢牢摁住。
“何昌遇?”
何昌遇开始挣扎,他用力推开前面看不见的东西,一股脑朝着某个亮起来的方向冲过去!
那光亮越来越近,何昌遇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他终于从满是混乱线条的世界中逃了出去。
何昌遇被一股巨大的推了出去,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和耳膜中的鼓动声渐缓,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他额上的冷汗流成一股。他眼前是呼啸而过的车流,林智和刘长松正一人抓着他一个胳膊。
何昌遇来不及感到侥幸,他转身冲着路边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