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卧室里有两个人,作为第一视角的女人和一个扭身侧躺的男人。男人在女人的目光所及之处、咫尺之距,身上穿着一件缎面长睡袍,这种富有光泽的面料在深灰色床单的映衬下使男人像极了一颗璀璨无暇的白珍珠,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女人身上的晨袍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流行的款式,颜色是淡雅柔和的米白色,袖口带有精巧的蕾丝边。
“你真的要这么做?”男人问。
柔软的衣料虚掩住男人的大腿,女人沉默地把手穿过睡袍下摆,直逼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
那地方脆弱得很,男人微微仰头,嗬出一口气,表情不像是开心,也不算太难受,漂亮的眉眼皱出一丝无奈。
窗外,朔白的热在黑暗中曲折消失在终点,藏匿于云层之中,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躁动,回环的尾声,轻颤,陷入温和的寂静。
“我爱你。”
是谁说的。
……
天呐!
杨徵在床铺里惊醒,她呼吸着平复心情,掀开压在上半身的被子,好热,她在梦里做了什么,脑海中尚能再现。
怎么会做这种梦?
不得不说,这番美梦就像是清水,源源不断地流入“小门”,安抚之中躁动的“焚”。
那种地方真的可以用吗?杨徵想了好久。
下午,杨徵手拿琴谱,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去琴房找弗兰普学琴。
忽然,隐隐约约有些不太友善的话语落入她的耳朵。
“就是她,前段时间给学校带来麻烦的家伙。”
“一个东方人而已,不知道有什么背景。你记得吗?刚开学那一两个月她不用住校。”
喋喋不休的嘴唇即使用手遮住,也无法避免声音外泄,笑容伤人。
杨徵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方向,什么也没有说。
“你来了。”
弗兰普早早地就在等她了。
“嗯,我昨天练习的时候有一段的节奏还不太清楚,你帮我看看。”
“你昨天练习的时候我路过听到了,很认真,的确是个好学生。”
“不,是老师教的好。”
“注意,这个音是要降号的,别忘了。”弗兰普用手在琴谱上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点。
“好的。”
杨徵的手看起来并不从容,甚至有些发颤。
【接下来到底是那个音啊,合手也合不上】
“别紧张,慢慢来。”
“好的。”
晚餐之后,杨徵在图书馆待了一会儿,出来后独自坐在公共区域的长椅上,今夜的天空中看不到月亮。
【我想回家】
这是杨徵来到伯尔尼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动这个念头,而这个念头里所指的家不是叔父杨维安的家,而是她自己的家,自己的国家。
十月末的晚风吹得身上发冷,杨徵毫不犹豫地起身,拍拍身后的裙子,回寝室去了。
——
晨雾将散未散,清光透过薄纱窗帘照亮了寝室书桌的一角,杨徵扒在床沿边,看了眼窗外,挣扎了许久,终于艰难地起身。她难得在空闲的日子起这么早,要不是因为再过两周就要到圣诞节了,她真恨不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昨晚,她向管理员登记申请了今天的琴房使用时间,因为其他时段申请人数太多的缘故,所以杨徵选择了早段:六点半到九点半。
她感觉还不太饿,于是没有吃早餐就直接去琴房了。到了之后,她用管理员给的钥匙打开房间门,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通风,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
今天的安排还是很充实的,上午练琴,午饭时间去普兰德文小学找莫里斯,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镇上的餐厅共进午餐。
练到八点一刻的时候,杨徵发觉肚子饿了,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眼门上挂着的“使用中”告示牌,心想有这牌子在应该就不会有人进去了吧。
没想到等她吃完早餐回去的时候,听见琴房里传来琴声。她敲了敲门,推开进去,里头的人一愣,然后开口:“什么事?”
“不好意思,九点半以前的时段是我的。”
“是你用过这台琴?”
“是的,从七点开始是我在用。”
“哦,我的天呐!”
那人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块手帕,嫌恶地擦拭起自己的双手。
“您这是什么意思?”杨徵收敛起温和的态度,表情变得严肃。
他傲慢地起身,侧身瞥了眼杨徵,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开了。
杨徵后退一步追上去,说:“请问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哼。”男人笑而不语,无端的打量让人很不舒服。
“你是排斥我这个人呢,还是...我的国家?”她情愿听到对方只是对她有意见。
男人停下脚步,轻蔑的眼神落到杨徵的身上,笑而不语。
“好吧,显而易见,你是个卑劣的种族歧视者。”
“不。”男人想要狡辩。
存在于世上的这类人不少,多少都不敢亲口承认,只不过是自命高贵的懦夫。
“你来自哪里?”
先前,男人的眼底还闪过半分慌乱,可当听到杨徵问起他的出身,他转而又昂起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英格兰。”
“哦,我也不知道你是无心的还是本性难掩,你知道你会让我觉得所谓英格兰的绅士也不过如此吗?”
“......”
不等对方开口,杨徵转身取下琴房门口的牌子,先是指出“使用中”的字样,又指向眼睛,然后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
男人气急败坏,还想道出更多的恶毒,但杨徵不想与他多说,重重关上了琴房的门,反锁,将他隔绝在外,愤怒的敲门声在一声锤击后戛然而止,他走了。
“啧。”杨徵皱了皱眉头,捡起那本被男人随意丢在一边的自己的琴谱,掸去沾上的灰尘。她坐下来,扫了一眼谱子,开始弹奏,但是音符却在她的脑袋里混乱地跳动,她静不下心来,手的轻重无法控制,原本轻快明朗的部分变得异常沉重,充满愤怒。
杨徵没再练下去,回寝室打扮了一下就提前出发赶往普兰德文了。小火车上,她沉默地看着窗外后退的绿色,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都变成了灰白色。
下车后杨徵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很快,与校门口的管理人员交代清楚个人信息之后,她踏入学校走廊。现在是上课时间,除了活动课以外的班级都在教室里学习,走廊里并不算安静。
她的眼睛扫过一楼的那两排长椅,上一次,她坐在这边,莫里斯坐在那边。
她顺着楼梯走上三楼,右转的第一间,就是莫里斯的办公室,这时候他不在办公室内。
“是哪个座位来着?”杨徵喃喃自语,对比了左右两张桌子上的物品摆放方式,右边的更加整洁,更符合莫里斯的风格一些,再仔细一看,桌上竖立着的几本书也是之前见莫里斯看过的那几本。
杨徵安心地坐下,等待期间没有随意摆弄桌上的任何东西,只是默默地了解莫里斯最近在忙些什么,又或者是偶尔看看窗外的飞鸟。
伯恩的字迹真漂亮,还有水果放在这儿啊,花瓶是空的...
莫约过去二十多分钟,走廊里传来孩子们零碎的脚步声,在这之中,一个平稳的皮鞋声显得尤为突出。
那“哒哒”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前停下,杨徵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的表情。
“哦!你已经到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些!”
“辛苦了,莫里斯老师。”
杨徵扑上去,给了莫里斯一个大大的拥抱,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杨徵总喜欢把脸往莫里斯的胸前蹭,他上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不过即使觉得怪怪的,莫里斯还是任由着杨徵。
“我订好了一家餐厅,我们即刻过去,还是你想先休息一会儿。”莫里斯搂着杨徵,她的下巴靠向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莫里斯察觉到杨徵有些不太对劲,他似乎太过敏锐了些。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杨徵放开莫里斯,看向他的眼睛,这才发现他戴着一副眼镜。
“诶?怎么戴眼镜了,刚才都没有发现。”
“就,偶尔戴一下的。”
“这么说我也有一副,也是偶尔戴戴——你请好假了吗?”
“嗯,提前三小时下班。”
两个成年人的身型在嬉闹的孩子们之中显得尤为突出,走出教学楼之后,秋风吹动发丝也吹起笑容。
杨徵挽住莫里斯的胳膊,莫里斯偏过头看她。
【她的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是我感觉错了吗】
时间还早,他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闲逛,不久,居然下起了雨,幸好就近就有一家卖伞的铺子,莫里斯出钱买了一把伞。
“要两把。”杨徵也从钱包里取出钞票放在台子上,“一人一把方便点儿。”
“我知道了,我来付就好。”莫里斯把钱塞回杨徵手里,又付了一把伞的钱。
他们在雨中走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分成两种,撑着伞的和没撑伞的,撑伞的人里有的走的沉稳,手上还挎着包或菜篮,有的即使淋不到雨也因为急事在赶路;没撑伞的有的焦头烂额地往周边的店铺里拥涌,躲在屋檐下等雨停,有的索性不把这雨水当回事儿,任由湿身湿鞋。
“要不是有午餐的打算,我觉得淋一场雨也是不错的决定。”杨徵说。
莫里斯看了眼身上干燥得体的衣装,接话说:“我想我会追求雨天的体面。”
“嗯,也好。”杨徵继续向前走着,瞥见不远处有家花店。雨天的花店和晴天时不同,阴郁的天气让这些花显得格外美艳,它们在灰蒙蒙里是如此清透美好。
走近,杨徵发现花店的玻璃是破碎出好几个窟窿的,这些窟窿里填满了鲜花,屋檐挡不住的风雨顺着花茎流入店内,店内的地上还是放着一簇簇花,红的、白的、绿的、紫的、蓝的。多好啊!即使有些水依旧渗到地板上,花店的女主人也只是蹲下身子,不厌其烦地擦拭。
杨徵感叹:“十二月了还有这么多的花啊。”
“有时候花期也说不准,今年普遍开花晚了些,才剩下这么多花。”花店的女主人回答。
莫里斯往屋子深处走去,在几篮德国鸢尾面前停下,他更中意蓝紫色的那一筐,挑挑拣拣出几朵最漂亮的让柜台前的男主人帮忙包起来。
杨徵还在门口,在和女主人的交谈中,对方说“地板湿了又怎么样,我和我爱人有我们自己住的地方,而这里是这些花的房子,它们喜欢雨水滋润”。听起来还真有几分浪漫,独属于花的房子。
杨徵从玻璃窟窿里挑出几只薰衣草,拿去前台付账,而莫里斯刚好接过男主人给他包好的花束,一转身,就看到杨徵拿着另一种紫色的花向他走来。
莫里斯问:“你更喜欢这个吗?”
杨徵看了眼莫里斯手里的鸢尾,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说:“好巧啊,我们选了同一种颜色的花,我手里这束是打算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莫里斯丝毫不犹豫。
“你选的我也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桂花,可惜这里没有。”杨徵把花钱付给老板,等待处理期间杨徵又在花店里逛了一圈。
“这是什么?”杨徵指出一株松针状叶片的绿色植物。
“是迷迭香,还没有开花,像是平时煎牛排或是烤鸡的时候都可以把它当作佐料或装饰。”
“哦原来是它,之前都不知道它的名字。”
走出花店之前,杨徵和莫里斯互换了花束,蒙蒙雨雾中,两抹充满爱意的紫色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来到餐厅之后,莫里斯始终跟在杨徵身后半步,服务生带两人走到莫里斯提前预定的座位,莫里斯绅士地为杨徵拉开座椅,等两人都落座后,服务生为他们递上菜单。
“这家餐厅的老板是德国人,所以口味也是德国风味,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杨徵打开菜单,随意翻看了片刻,说:“我想尝尝这道甜品,其他的菜你来拿主意吧。”
甜点吗?莫里斯有些惊讶,他以为杨徵会因怕甜而选择其他小食,不过他并没有过问。在与服务生确认好所有需要的菜品后,莫里斯斟酌了许久,正打算开口,杨徵却先他一秒出声了。
“我们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