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段倚梅在汉城给日本人唱戏的照片登上了报纸,这在北平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日明明你也在场,你为何不信我。”段倚梅委屈的张祁仁说着。他跪在地上,眼的里两行泪砸在地毯上。
张祁仁转过头不敢去看他,他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我在场?我没到之前,我又如何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现在想起与你每一次接触,我都觉得恶心。我倒宁愿与乡野村妇苟合,也不愿碰你半分!”
“张祁仁!”段倚梅声嘶力竭的叫着他的名字。张祁仁背过身不敢看他的样子。“你明明知道的!我是为什么啊!你信我啊,你为什么不信我啊!”
张祁仁终究还是转过身去看向跪着的段倚梅。“你自己与虎谋皮,自寻死路,怎么的还扯上我?”
看着段倚梅的样子,他知道,如若自己再不狠心些,恐怕两个人会一直这样拉扯下去。
自那一次后,段倚梅最害怕枪响,也最害怕手掌。有时候就连拍手,他也会心里有些惊吓……
张祁仁攥紧了拳头。“啪”的一巴掌,将段倚梅直接扇翻在地。
段倚梅登时觉得整个人头晕目眩一般,四周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耳朵只在一直“嗡嗡”的作响。
不知怎么的忽而眼前一黑,他手忙脚乱的在地上胡乱抓着东西,只想着下意识抓住些什么有力的作为支撑。却不想方才张祁仁曾生气的向地上砸着杯子,手在地上乱摸着,反而被扎得一手的血。
张祁仁看着段倚梅的样子。平日里骨节分明又白皙的手上染着鲜红的血,却仍然是不知疼痛一般的抓住桌角。
等着一阵眩晕过去了,段倚梅才抬头看着张祁仁。他不信的,他不信为什么张祁仁明明知道原委还要这样。
可能是生气吧,他这个人最顾惜名声了。自己现在名声不好,肯定是要牵连着他的。他只是生气了,在气头上,过几天一定就会没事的。
段倚梅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可是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流得满脸都是。他不知道张祁仁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相信他。
张祁仁沉默的站在那里看着他,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向一个陌生人,一个跳梁小丑。
段倚梅忽而有些绝望了。
从前张祁仁是生气,可他却从来不会这样像对待一只畜生一样对待他。他开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都太过自信了。他竟然会自以为是的认为张祁仁会真的被自己感动,会真的爱上自己了。
他本来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啊,他本来就是一个只会一直追逐新鲜感的人啊。所以,他这两个月以来,从不碰自己,一直躲着自己,或许也不过是新鲜感散尽了而已啊。
“张祁仁。这两年多,你真的爱过我吗?哪怕一点点,一瞬间。你,爱过我吗?”段倚梅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蹦出这几个字。
张祁仁木然看着他。他早做好了准备,从一个多月前开始,他就让自己开始渐渐放下对段倚梅的感情。
他已经做好了让段倚梅离开他的生活的准备了。
“我忘了。不知道。”张祁仁六个字好像回答得很清楚。
段倚梅爬着过去抓住张祁仁的脚踝,抱住他的小腿。
“你别离开我,别赶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这件事,我是冤枉的,那些报纸会调查清楚的,我、求求你了……”
张祁仁看着自己的裤腿上被段倚梅的手弄得上面有些一处一处的血迹。其实他还是不忍心的,这本就是他逼着段倚梅用来离开自己的局。
可他还是踢开段倚梅,然后蹲下,用手掐住他的脖子说道:“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我厌恶你了。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吗?从你右边耳朵都快聋的时候开始,我那时候就嫌弃你了。”
他面对着段倚梅,无异于用尽了最伤人的话说出。
他手上用力,将段倚梅都快掐得窒息了。随后往旁边随意一甩松手。然后站起走出房间。
“你也太狠了些。”刘澄良对着张祁仁说道。
他一直在房间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直到张祁仁从房间里面出来,他才对着他说出了这句话。
“不狠一点,他怎么可能下决心离开我。”他擦擦手上被段倚梅弄上的血迹。还是回头看了房间门一眼,叹了口气。
张祁仁对着刘澄良说道:“等会儿他若还不离开,还麻烦你把他送回去。现在他名声不好,这几天你多护着他一下。”
刘澄良点头。报纸登出来已经一天多了,从报纸刊登出来的时候,段倚梅就一直在门口跪着。张祁仁等着事情发酵了一天后才动手,目的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相信,他同段倚梅是真的决裂。
“这是应该的。”
张祁仁接着又道:“我后天就回去汉城。我走了后,你同林寒办事自然顾不上他,到时候请着林洲同去照顾一下。
我估计我去了汉城不到三天,必然出事。我一出事,你们就安排给他澄清这件事,理由就是受陈阳逼迫,还反抗被打。澄清的照片里面有陈阳,如此还可以证明陈阳勾结日本人,作为我们计划最先的突破口。一举两得。”
张祁仁拿出那张澄清事实的几张照片交给刘澄良。上面段倚梅被陈阳一耳光扇倒在地。还有的是陈阳和几个日本军官觥筹交错的。
“陈阳登高跌重,是必然的。不过你们办事还是得抓紧速度,免得给他反应的时间。段倚梅那边澄清事实的文章,你们随意发挥。而后,你再给他一笔钱。”
给多少呢,张祁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把我名下三分之一的财产都转给他吧。”他名下的三分之一,大概也有十多处的房产,有着林氏银行百分之三四的股份,还有着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
刘澄良抬眼看了张祁仁。他知道,这一次张祁仁算得上动了感情,而且对待段倚梅,张祁仁也是真的十分的愧疚。
“你知道的,他明明最不稀罕的就是你那些钱财。”
“但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给他的了。”
刘澄良这句话似乎提醒了张祁仁什么,他补充说道:“这些财产,托林洲同给他,他肯定不会要。自然也不能以我的名义给他,不若以你的名字给他吧。届时,你只说是你觉得愧疚,帮我赔礼就是了。”
张祁仁说完就打算上楼点根烟喘口气。刘澄良却在他的背后问道:“这一次,你是当真放弃了?”
张祁仁没说话,继续向着楼上走去。他真的许久没有抽烟了。
这一个多月躲着段倚梅,他也痛苦。可现下局势乱,陈阳那一次只是把他的耳朵扇得听不清声儿了,可若是以后,他怕段倚梅继续跟在他身边,或许哪天万一真的会丢了性命。
他本来是护得住人的,可面对陈阳那一次,他还是大意了。从前他从没有带着跟在身边的人去这样有风险的地方,段倚梅是第一次,也是第一个。
这样的风险他不想再犯了。有一次他已经足够累了,他也不想再分心去管别的人了。他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他只能拥有那种转瞬即逝的感情。长久的感情,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觊觎。
过了一会儿刘澄良就推门进来跟着张祁仁说,段倚梅平安回到家了。不过回家时,碰见了沈绩山。
张祁仁对这些不甚在意。总归现在两个人算得上是陌路人,再去机会这些,反而显得他多管闲事。而且,多个人关心他,哪怕这个人是沈绩山,也都是好的。
“他是同段倚梅道别的。”
“道别?”张祁仁有些疑惑。“这时候他不该帮帮他吗?”
“他问过,他要离开大陆。还问过段倚梅跟不跟他走,不过段倚梅拒绝了而已。”
张祁仁点头。其实他希望着段倚梅跟着沈绩山走,离开这里,或许过得会轻松许多。
“随他吧。以后托着林洲同好好照顾他。”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林洲同能够照顾好段倚梅?”刘澄良有些不解。
张祁仁又点了一根烟。“因为我见过林洲同的眼神。他看向段倚梅的眼神,同段倚梅看向我的眼神,一模一样。而且,他是一个清澈纯粹的人,交给他,不会错的。
而且,感情可以培养的。日久生情,总可以的。有一天段倚梅对他有了感情,他和林洲同在一起,肯定比跟着我过得幸福。”
刘澄良听后问道:“林洲同现在没什么势力,你就不怕,他以后护不住段倚梅?”
势力?势力大了有什么用呢?自己势力不小,可是也没能护住李书桐一家,段倚梅耳朵还是不好。
“势力大不大不重要。我们这些人,是政客,总是要参与些政治斗争的。可我让林寒给林洲同安排的是学校里的职位,那是个中立的位置,怎么也不会惹来什么祸事。”张祁仁自嘲一笑“这不比跟着我安全许多吗?也平安许多。”
所以在一个半月前,张祁仁在生日里许的唯一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段倚梅一生能够平安喜乐一辈子。
一辈子平安,一辈子健康,一辈子快乐。
这个愿望,张祁仁从不奢望自己能够拥有,可却希望段倚梅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