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车窗,江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
后视镜里映出厉殇苍白的侧脸,他正在用酒精棉片擦拭一把银色手术刀,刀刃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
“大哥,线人说许沂今天去了老城区福利院。”
刀尖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厉殇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雾港市警方最近在查新型致幻剂,他倒是敢单独行动。”
黑色奔驰拐进巷口,轮胎碾过积水发出粘稠的声响。
江斩从储物箱取出档案袋,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许沂近三个月的行踪轨迹。
厉殇抽出最上面那张照片,指尖抚过画面中人清瘦的轮廓——许沂站在市局台阶上,黑色风衣被秋风吹起一角,像只随时会振翅飞走的鹤。
“明天下午三点”,手术刀“叮”地钉入真皮座椅,“我要亲自接他回家。”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弧线,许沂站在便利店屋檐下查看手机。
天气预报显示这场暴雨将持续到午夜,他收起伞时注意到对面停着的出租车——顶灯显示空车,雨幕中却看不清司机的脸。
“师傅,去市立医院。”拉开后车门时,许沂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
这种味道他在雾港某个地下赌场闻到过,当时毒贩正在交易新型致幻剂。
驾驶座传来低沉的男声:“副驾视野好,晕车的话坐前面吧。”
皮质座椅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许沂的手指在安全带扣上停顿半秒。后视镜里司机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但脖颈处隐约可见暗红色纹身——是朵半开的曼陀罗。
“空调温度合适吗?”司机递来薄荷糖时露出黑色皮质手套,“后座有矿泉水。”
许沂撕开糖纸的动作突然顿住。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右手小指戴着枚银戒,戒面雕刻着精细的蛇形花纹。
三年前在缅甸边境,他见过同样的戒指戴在某个毒枭手上。
“师傅贵姓?”糖块在舌尖化开清凉的甜,许沂状似无意地碰了碰车窗按钮。
防弹玻璃,他眯起眼睛,这可不是普通出租车该有的配置。
“姓吴。”男人转动方向盘驶入隧道,阴影中他的瞳孔泛着奇异的琥珀色,“许先生对司机都这么警惕?”
隧道顶灯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斑,许沂突然感到眩晕。
薄荷糖的清凉变成灼烧感,他猛地抓住车门把手——这不是普通晕车,是致幻剂发作的前兆。
“你……”
“后座垫子里有白鲸残留,通过空调系统挥发。”
厉殇摘掉口罩,露出那张与记忆分毫不差的脸。他伸手抚过许沂渗出冷汗的额头,黑色手套摩挲着皮肤带来战栗的触感,“三年不见,阿沂还是这么容易上当。”
许沂的视野开始扭曲,隧道尽头的光晕扩散成无数金色漩涡。
他咬破舌尖试图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口腔漫开:“厉殇……你居然敢……”
“嘘。”
冰凉的手指按在他颤抖的唇上,厉殇眼底浮起温柔的笑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样的暴雨天,你把我从水沟里拉出来,说:别怕,小厉哥我带你回家。”
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18℃,许沂却觉得血液在沸腾。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少年厉殇蜷缩在福利院墙角,手背满是针孔;二十岁生日那晚他们分食同一块蛋糕,奶油沾在对方鼻尖;最后一次见面时枪声震碎月光,鲜血染红滇南的罂粟田。
“为什么……回来……”意识逐渐模糊,许沂挣扎着去摸藏在腰后的配枪。
指尖刚触到冷硬的金属,手腕就被牢牢扣住。厉殇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衬衫能感受到剧烈的心跳:“因为你说过,家总要有人等。”
泪水突然从猩红的眼角滑落,砸在许沂手背烫得惊人,“这些年我每天数着子弹入睡,每一颗都刻着你的名字。”
许沂的指尖在颤抖中摸到钢笔夹层,那是三天前周致青强行塞给他的解毒剂。
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厉殇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手术刀寒光闪过,安全带应声而断。
“你居然带着周家的东西!”厉殇眼底猩红翻涌,改装车在暴雨中甩出S型轨迹。
许沂被惯性甩向车门,后脑重重磕在防弹玻璃上,血腥味混着薄荷香在口腔炸开。
记忆如锋利的玻璃碎片刺入脑海——十五岁生日的福利院,厉殇被绑在生锈的铁床上,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往他静脉注射蓝色液体。
许沂隔着气窗看见少年苍白的脚踝在抽搐,地面积水倒映着天花板渗血的霉斑。
“这是能让人永远快乐的药。”二十岁的厉殇在制毒工厂举起试管,蓝金色液体在他指尖流转,“等我们赚够钱,就把福利院买下来烧掉。”
解毒剂在血管里奔涌,许沂猛地抬腿踹向中控台。
警报声炸响的刹那,改装车撞开护栏冲上跨江大桥。
后视镜里警灯成片亮起,周致青的怒吼通过车载电台传来:“许沂!跳车!”
厉殇单手控制方向盘,右手手术刀擦着许沂咽喉划过。
刀锋在颈侧拉出血线,许沂趁机扣住他腕间穴位,银戒硌得指骨生疼:“你还在用蓝金维持幻觉?”
大桥钢索在雨中震颤,江斩的狙击枪红点突然出现在许沂眉心。
厉殇瞳孔骤缩,改装车在千钧一发之际急转,子弹击碎后视镜,玻璃碎片划破他苍白的脸颊。
“大哥!”江斩在通讯器里嘶吼,“条子包围了桥南!”
许沂的膝盖顶住厉殇腹部,染血的手指按在车载炸弹启动键上:“让你的人撤走,否则同归于尽。”
雷声碾过江面,他看见厉殇睫毛上凝着血珠,像极了当年躺在罂粟田里濒死的少年。
“你舍不得。”厉殇突然笑起来,沾血的手掌覆上他按着炸弹的手,“记得吗?第一次杀人后你吐了整晚,是我抱着你说……”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许沂在气浪中扑向厉殇,两人撞碎车窗坠入漆黑江面。
江水灌入耳膜的瞬间,他看见厉殇在水流中舒展身体,腕间银链拴着的子弹壳泛着幽光——那是许沂当年打进他心脏的弹头。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两人掀出车窗的刹那,厉殇的手臂如铁箍般勒住许沂的腰。
许沂的后脑撞在男人温热的掌心,飞溅的玻璃碎片在厉殇手背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在失重状态下凝成猩红的珍珠。
“闭气!”厉殇的嘶吼混着江水轰鸣灌入耳膜。
三十米高空坠落产生的风压撕扯着衣物,许沂看见厉殇用受伤的手护住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他的后颈将人按进怀里——这个姿势让厉殇的后背完全暴露在江面。
入水的瞬间,许沂听到骨骼断裂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