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无晓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眼睛一闭只管睡觉。
落长明只得妥协：“金岁玉岁跟我一起长大，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他们要是出个好歹我还怎么有脸回去。”
游无晓：“都知道赵才翔在挞隐，不会有人闹出人命。”
也许是关心则乱，落长明一天里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会儿听了这话，心慢慢落回肚子里，刚合上眼睛松了口气，又听到身旁的人再开了口。
“你要查松烟墨的事，我听我爹说了，姚观长上个月刚出去云游，没个把个月回不来，等你病养好了，我先带你去王家县。”
落长明听完心头一动，刚要道谢，制着他手的力道就松开了。
游无晓已经起身，合上隔门退出了外间。
——
一日之后。
金岁和玉岁抵达松针院。
落长明单手抱着小汤婆子待在门框里，听他们报回挞隐这两日发生的事。
金岁：“我们本来当天就能回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有一个穿得跟个暴发户似的小子，年岁就跟长明差不多大，身后也跟着一对双胞胎，上来就说自己是落家少庄主！”
玉岁：“后来又来了好几对，配置全都一模一样，一个假少庄主搭两个岁爷。”
他们俩就是为这事才回来迟的。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一时间在北边出现了不少假冒伪劣的“落长明”，现在全都知道落家的少庄主到北边来了，全都要来找“落长明”的麻烦，挞隐地界一时因此乱作一团。
好像绑架了落长明，就真能拿到紫金冠似的。
金岁、玉岁同样身为一对双胞胎，自然也逃不过被讨伐的命运，他们也因此搁浅在酒家之内。
直到赵才翔出面做保，这才将他们先勉强摘了出来。
玉岁又耗了些心思，尽力将踪迹遮掩，在乌苍山下的小镇里绕了好几圈，最后才敢到了山上。
落长明听见是赵才翔出手帮了忙，不禁“啧”了一声。
他这一啧，游无晓就看了过来，伸手又把他往角落里推了推。
“让一让，别碍事。”
室内一时寂静。
就连一心在旁边听八卦的阿雪也收起了耳朵，不敢再偷懒，低头一件一件帮着收拾东西。
这对双胞胎上山的时候带了不少物什，这会儿都过来帮忙收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搬家呢。
除她以外，剩余几个人也是低头装作很忙的样子，手下不敢停，只怕这两人有什么不对头，当场就打起来。
这俩要是打起来，谁敢拼命上去劝？
谁知几秒过去，落长明不仅没冷嘲热讽，还真的往旁边挪了挪，一时惊呆众人。
但众人一个都不敢将“惊呆”二字显现在面上。
只有游无晓抬头，光明正大看了他一眼。
落长明退到角落里，坐在门后一张小高几上，本来安安静静待着，被他一看，又嘴上没了把门儿：
“看什么看？”
游无晓：“看你牙上有早上吃的菜团子叶儿。”
落长明闭上嘴不讲话了。
阿雪搁旁边没忍住一乐：“落哥，没有，没菜叶子。”
落长明从袖兜里捏着一颗琉璃珠，放在指尖一掷，掷在那小阿雪的脑袋上。
阿雪抱着脑袋：“哎呦！”
落扒皮：“好好干活儿。”
他当然知道方才那话是在诓他。
阿雪愤愤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在家的时候，比在这儿还要狂，孽昭鼠实在看不下去，才朝你家紫金冠下战帖！”
游无晓抱着一个木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挺重，不免打开看了看，结果发现是一盒各式各样的琉璃珠，个个晶莹剔透，个顶个儿的漂亮。
“盗鬼孽昭鼠的确专偷不服他的人，”他把木盒子盖上，心想出来办事还要带着玩具，真是臭屁，“不过从来不提前下盗信。”
孙随抬头：“那劳什子紫金冠又不能吃，怎么那么多人想要它？”
玉岁轻拍他的头：“你得见着它，见了它之后还不想要它，才是真的对它没有兴趣。”
紫金冠的魔力无限，除了已经拥有它的人以外，世上很少会有人会不再为它心动。
见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金岁把一盒子香交给游无晓。
游无晓打开一闻，果然跟落长明身上是同一个味道。
他又心想这人果然臭屁，结果金岁解释说这暖玉香可以祛湿驱寒，叫平常没事就点在屋子里。
交在落长明手里没用，他老是忘。
游无晓自从拿到这香，果然就天天点着，现如今把他身上熏得跟落长明是同一个味道，连带着叫平日里扎马步的孙随和阿雪偷懒的时候，总是认错背后的来人。
在暖玉香点了大概有十多天以后，落长明终于从里到外地好全了。
而游乔破还是没有回来。
此刻王家县，王家大院门前。
“游伯到底哪儿去了？”
落长明在王家门后的墙下仰头，问。
他本来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拜访长辈，当然也要带长辈的拜帖来。
整个乌苍山上辈分最大的就是游乔破，结果游乔破人还不在，自然也不会有他的亲书拜帖。
游无晓也仰着：“鬼知道他去哪儿了。”
落长明忍不住道：“你不是说就算没有拜帖，也能进去？”
本来是能进去。
毕竟先前也有送过叶老药的交情。
游无晓想起门房里换了面孔的小厮，思量了一瞬，还是决定从墙翻进。
但王家的墙并不是那么好翻的。
兴许是因为天乾人崇尚武学，又以北边江湖人士最为粗犷，因此北边的有钱人家都会把院墙修的越高越滑，叫会武的小子们不能仗着身上有本事就胡作非为。
纵然是落长明，试了两次也失败了。
于是游无晓提议，两人联手合作，以力打力做个人云梯，大概只要两个梯度就可以翻过墙去。
只是这需要配合的两个人之间，拥有绝对的信任，以及一定的实力。
实力当然不是问题，他们都对彼此的身手有一定的了解。
信任么……从每日不下八百次的斗嘴来看，比较堪忧。
不过事已至此。
先这样吧。
落长明转头看他：“来？”
游无晓：“来。”
一阵北风紧，两位少年皆摆出阵势，目视前方。
落长明率先如一根利箭冲出，点脚上墙；游无晓落后半步，紧随其上。
先上去的落长明拽住后来人的胳膊，将游无晓再向上甩出一个梯度，游无晓上去以后又紧接着反抓落长明的胳膊，又是一个梯度。
最后一阵破风轻响，两人齐齐跳下高墙，蹲身平安落地。
游无晓率先抬眸，躲在草丛后将院内的情形望了个清楚，这一望就发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全是上次来时未曾见过的。
看来门房小厮被换并非偶然。
落长明见状也跟着看去，入目所及先是好大一块石头屏风。
“怎么了，有问题？”
游无晓点头：“有大问题。”
他们一路摸向王桑德院子里，只见廊外上都站满了人，下人们端着盆子和热水进进出出，嘴里都低声聊着什么“不行了”“这次是真不行了”。
这情形有些眼熟，简直与上回来的时候别无二致。
游无晓甚至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第二次来这儿。
只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带什么叶老的灵丹妙药。
落长明藏在石屏阴影处，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一双眼睛只来回转着，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进去的时机。
游无晓:“我看王桑德也不必见了，直接混进书房去看字迹，便能断定他是不是写盗信的真凶。”
落长明皱眉：“你不是说王桑德年纪已经大到拿不起笔了，万一是他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曾孙子曾孙女……”
游无晓：“我们各个书房都去一遍不就行了？”
反正总比去见王桑德容易。
他反手掏出一张标注地图，那是他来之前向叶老要的。
落长明：“……有这东西你不早拿出来？”
游无晓低头盯着地图，脑子里有密密麻麻的线道迅速成型，力求速记各个书房的准确位置。
“这不是计划二么？要能走正门当个正人君子，谁还翻墙不是？”
落长明忍了几忍，才没揍这个“伪君子”一拳。
游无晓赶在他揍过来之前收起地图，两人先把后辈们的书房都转了个遍，就连小孩子的卧室也没放过，结果一无所获，最后直奔王桑德的书房。
王桑德书房外果然没人，只是门上上着锁。
落长明手里摩挲着自己的招摇。
用匕首？
这个硬度恐怕不行。
用招摇？
那动静未免有些太大了。
游无晓则原地不动，偏头看向落长明。
骄少爷今日戴的是双簪冠，小幅度踱步两回之间，高马尾一甩一甩，即便今日穿着朴素，乍一看也是个骄矜守礼的贵公子。
人前从头到脚，什么礼数都做得这样全，到底除过那对双胞胎以外，还有没有人知道你是个回了屋里，就立刻卸簪解外衣的浪荡人？
他这么一想，就忍不住上手，趁落长明没注意的时候，取下了靠上的一根簪子。
落长明霎时转头：“你干什么？”
游无晓晃了晃手里的簪子，脸不红心不跳。
“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