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泼好动的林望舒的记忆里，她和林启羽碰上面就是斗嘴。唯一一次好印象还是林望舒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林望舒是孩子王，每天放学都招呼同学占操场玩游戏。她念的小学和隔壁初中同属一个教育集团，因此常有初中生从操场那边翻进来抢场地打球，那天刚好抢到了林望舒头上。

年龄差带来的权力膨胀，使得那几个瘦胳膊瘦腿的初中生气焰嚣张：“管你什么时候来，又不打球占场干什么？”

天地良心，林望舒占的是操场边上，一个球架只有一米六高的临时场地，平时根本没人会用。她试图讲道理，就被对方狠狠推了一把，附赠一句，滚远点。

林望舒脑海中顿时嗡的一声，趁初中生正得意洋洋之际，猛得扑上前把他摁倒在地。

林望舒发育早还练过一点散打，力气大得惊人，手压在初中生的后脑勺上，对方动弹不得，吃了一嘴巴的灰。

四下皆惊，只有林望舒厉喝：不准使用暴力！

学校操场是镂空墙壁，过路人把这件事看得一清二楚。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教导主任很快赶了过来，并通知家长。

林望舒低着头站在教务处。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按照林爸的作风，他一定会让双方先互相进行道歉，再谈其他。

可是凭什么自己也要道歉！林望舒正愤恨地想着，有人敲门走进来，出乎意料的，是穿着初中校服的林启羽。

他进门就朝教导主任点点头：“老师。”

教导主任自然记得这宝贝疙瘩，一时间表情多云转晴，问：“怎么过来了？”

林望舒努努嘴，暗骂林启羽虚伪之时，就听到他说：“不是的老师，我来带林望舒走。爸妈最近出差。她年纪还小，可能还以为是同学打闹，这件事我过后会告知他们教育林望舒的。”

教导主任听完当即松了口风，把这件事定性为失分寸的同学打闹，把两拨人都散了。

初中生还不服气，林启羽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们两眼：“欺负儿童、撒谎成性，你们也好意思？”

林启羽站姿挺拔，高了对面半个头，初中生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林望舒依旧有些不可置信，那个嘴巴不饶人的林启羽居然这么好心？年纪尚小的林启羽的回应是极其不礼貌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林启羽没有打小报告，过后林家父母过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看着理直气壮地要求不可以惩罚林望舒的林启羽。柳凝也有点无奈：“你怎么想的，林启羽。”

怎么想的？林启羽的逻辑自成一套：林望舒又没错，就算动手了也是以牙还牙，顶多算自我防护。没错干嘛要为了人情世故作出让步。

林望舒一听简直感动，当即要把前程往事一笔勾销，甚至想过把自己一天只有十块的零花分一半给他。结果林启羽毫不留情地拒绝：你怎么想的，林望舒。我没想帮你，只是这种事很脑残，我不允许它发生。

闻言，原先还满脸崇拜的江槐安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目光下意识地去找林启羽，对方毫不退缩甚至理直气壮地回视。

“听起来很像抹黑对吧，但我要告诉你实际上也是抹黑。”身旁林望舒还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是呢，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了我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呢哈哈哈。”

这话江槐安听着别扭，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并不觉得是在抹黑，反而觉得林启羽做的每件事确实都相当正确潇洒且帅气，像一名不为世人理解，但谨遵所信仰道义的修士。

在林启羽的注视下江槐安默默点了点头，他害怕对方不能领会到他的意思，又偷偷比了个大拇指。

林启羽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眼也不眨地埋单，下逐客令：“你自己找司机或者打车回去。”

吃饱喝足的林望舒望着那张大额账单乐开了花，不忘扯下发票回去报销：“哎呀我刚刚都开玩笑的。林启羽真是人美心善多金，江槐安你可要好好和他相处多占点便宜啊，拜！”

江槐安望着逐渐远去的林望舒，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转头就把林启羽画进了自己的画里。

或者说，他以林启羽为原型创造了一个故事。

一只独来独往的草蛉大侠，出招灵动飘逸，却能直取敌方项上人头。一日天象异动，有异境奇宝出世，江湖中人为夺利斗争不断甚至危害平民。草蛉大侠第一次救下因江湖纷争险些殒命的孩童后，出手肃清草菅人命之辈，平定了江湖的动乱，并封印了异境。

有人被打趴在地上，还要恶意揣测草蛉大侠意图独吞珍宝，草蛉大侠头也不回离开，只留下一句：流于表面的俗物，不及花花草草。

江槐安画技在线，分镜恰当，草蛉大侠刻画得潇洒利落。这一条视频再次大爆。

江槐安自行跳过他看不懂的“这么装”的评论，对着“大虾你好萌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林启羽对着满屏的弹幕，蹭蹭上涨的点赞满意地点点头。

江槐安每天兼顾学习和更新视频，忙得不可开交。但继八脚喜那条视频过后，账号又缩回不温不火的状态，收益全靠挂橱窗。

这次热度飙升，账号私信里多了很多想单独打广告的商家。对比起橱窗，单独的广告费多出来的不是一点半点，更别说商家一定会帮忙推流打广告的动态。

林启羽提醒了江槐安两句，要是一时间没想好和哪个广告对接，可以先把各个商家列出来比对比对。

结果过了会，江槐安就小学生似的，拿了份写着各个商家名单的文档给林启羽。林启羽觉得有点好笑，也不推脱，拿起就开始批阅。

只是他的好心情在看到刺眼的圣利工作室五个大字时烟消云散。

林启羽眼皮子一跳，直接了当地问：“这个哪来的？”

“啊这个。”江槐安凑过来，颇为好心的解释，“你还记得我说之前把一些作品卖给了一个学长吗？学长现在在这个工作室工作，这两天也联系我了。”

林启羽慢慢皱起眉，心想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你放上来是还打算和他合作？”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江槐安连忙否认，“我先列好商家而已，我刚才已经拒绝他了，只是忘记删了。”

江槐安的手小心翼翼地跳上键盘，蹦蹦跳跳几下把圣利工作室五个大字删得一干二净。

林启羽语气依旧有些不满：“你怎么拒绝的？”

江槐安把微信调出来。对话框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学长一会说，小安最近过得不错啊，一会说小安画画进步很大啊，最后绕到，我们要不要合拍个视频，毕竟之前也是有过合作的云云。

江槐安的回复是：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但我感觉之前合作不是很好，所以暂时不考虑这方面了，对不起！期待下次合作［玫瑰］［玫瑰］

林启羽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呼吸上来，夺命三连问：“谢谢？对不起？期待下次合作？”

林启羽脸色凶狠，越说越咬牙切齿，江槐安却幻视耍横的猫，被可爱得双手捧心才能说话：“我完全没有那些意思，我是上网找的模版回复的。我以后都不会理他们的！”

“哼。”林启羽毛一下子就被顺好了，只是嘴巴还不饶人。

江槐安再接再厉：“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之前和他的交易不太好，是我以前太笨了，现在我已经懂了，你放心！”

“是他太坏了。”林启羽又恢复为面无表情。但听过林望舒的话语，江槐安现下止不住猜，他心里是不是正在把一只坏蛋煎炒烹炸。

江槐安同仇敌忾地点点头；“就是就是。”

林启羽无语地瞥他一眼：“就是什么啊？你要是继续跟他待在一个画室，岂不是要被他骗去当枪手？笨蛋。”

江槐安没想到自己也有煎炒烹炸的待遇，赶紧解释：“不会的，那个只是兴趣班，妈妈去世之后我没有和爸爸说要缴费，不会再去了。”

“我一直没有想过认真再画一些东西，现在能这样真的很谢谢你。”

好人林启羽听完，静默地盯着他几秒，江槐安有些不安地眨眨眼，就听见林启羽说：“所以只是他们对你太坏了。”

江槐安还想说点什么，林启羽不容置疑地立起手掌挡在他面前：“停。”

江槐安的鼻尖都差点戳到那白皙的掌心，一下子面红耳赤，整个人又笔直地立正了。越过掌心，他看见林启羽翻出手机发了两个文件：

“既然这样，就把旧账算清楚。这里一份是授权的合同，一份是买断的合同，你看着办，要和那个学长补签哪一份。”

看着站得如电线杆的江槐安，林启羽收回手，安慰了两句：“你放心，签授权的合同我百分百能帮你争取回版权的。”

江槐安好一会才意识到林启羽说了什么，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嘴巴却说着让林启羽吹胡子瞪眼的话：“谢谢你林启羽！那我给他发买断的那份吧。”

林启羽不敢置信，就这么半天功夫，他的心情已如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而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

他皱着眉问：“为什么？”

“因为不是说要算明白账吗，我已经不再想和他有牵扯了，而且那个，当时我确实是需要那笔钱，我查了一下，他给的也不算特别少，所以……”

江槐安在林启羽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头越来越低，仿若忏悔的无知小学生。林启羽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你觉得可以就没问题，这些事情你自己决定。”

江槐安一下又灿烂了，猛仰起头，头发颤了又颤，恍若松鼠讨人喜欢的毛茸茸大尾巴。

他正要把文件给学长转过去，林启羽又拦住了，说：“你不要再上网搜模版了，我帮你发走”

江槐安又感动于林启羽的善良与热心，忙不迭把手机递过去。

林启羽一顿敲打，像是要隔着屏幕狠狠揍一顿对面的人，江槐安心里莫名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等手机再回到他手上，上面是已发送出去的信息：

你好，之前的不法合作需补签协议，尽快查看并回复。协议以外消息暂不接收，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