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白天睡得太久,又或者是因为脑子里现在又想了点什么别的,季阙躺床上一时间有点失眠。
但是他也不知道现在脑子里到底装了些啥,一睁眼一闭眼眼前都是黑的,他只能听见自己落下来的呼吸声。
他在家很挑剔,床足够大,大到他能在床上滚好几个来回也不用担心会摔下去,足够躺好几个他。
前日几睡的硬得硌人的木板床的舒适度和他家里的床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季阙躺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却是前天睡的床硬邦邦的感觉。
陆睢的床比他的大。
他的床勉强塞下他这个一米七多快一米八的个子。
陆睢的床他们两个男生在上面挤挤还算能睡,如果不是因为陆睢的床对于两个都已经发育得差不多的男生来说太过拥挤,季阙觉得那天早上他起来也不至于像个八爪鱼一样抓着陆睢。
打住。
夜色浓重,屋里是透心凉的温度,空调吹出来的风都是无声,按道理来说怎么也不会比老旧电风扇的声音让人觉得不适。
季阙却觉得太凉了。
凉得让人有点不适。
而此时此刻季阙感觉自己的脸又有烧起来的趋势。
前天晚上他们这群人是在陆睢屋里铺的席子,席地而坐开始打牌。
季阙站在陆睢房间门口,眼神扫过陆睢的床,入目是眼熟的灰蓝色的被套和床单。
季阙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早上,想起他们仿佛一动就能触碰到彼此的距离,还有陆睢床上淡淡的睡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是确实很好闻的淡香。
这种淡香他偶尔也在陆睢身上闻到过,带着点淡淡草本植物的味道,又混着点点的甜。
欧歧珂拿着刚去楼下买的两幅崭新的扑克,偏头问季阙:“季哥,我们来分配一下组呗?”
季阙“嗯嗯”地敷衍了几声,脑子里就剩两个念头——那天早上陆睢到底醒没醒,是真还在睡还是在装睡。
季阙脑子里吵得不可开交,感觉下一秒就能炸烟花。
欧歧珂眼看就季阙一个人还站在门口,看上去魂游天外好一会了,刚想开口,就看到对面印象里永远话少又不苟言笑的陆睢看上去似乎笑了一下。
欧歧珂怀疑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明明陆睢眼尾和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可他偏偏觉得陆睢看上去心情竟然还不错。
“在看什么?”陆睢走到季阙面前淡然开口。
季阙抬起头就看到陆睢那张刚刚还在脑海里走过的脸,一句在看床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季阙安静片刻,微微抬起下巴,双眼弯眼又迅速放下,扔下一句和眼尾下落的冷漠表情一样冷漠语调的“你管我”,就绕开陆睢走向了欧歧珂他们。
陆睢微微偏过头,季阙耳根上的一点薄红就这么撞进眼底。
陆睢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个人了,唯一他能肯定的是,季阙刚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有点恼羞成怒了。
他们几个在商量怎么分配的时候季阙还在游神天外,根本不care他们一群人怎么分。
讨论了半天,柳良抗议:“凭什么我要和欧歧珂一组,我不,我要和季哥陆哥一组。”
被这群小孩嗡嗡嗡叫的声音吵到了的季阙面对柳良征求的意见,没听清但也含糊地应了。
季阙掀起眼皮看向这一群人:“光打牌没意思,加点彩头。”
虽然这些事发生了没多久,但要不应该记得这么清楚吧?
季阙第一次觉得记忆力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他半坐起来,蜷缩起一只腿,摸起了床头柜的手机。
睡不着的季阙思索了半分钟,给韩禄打了个电话。
韩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能让季阙大晚上这个点了还给他打电话,半夜被吵醒一看到来电的人是谁气先消了一半。
“季阙,你大爷的,你最好给我一个你半夜把我吵醒的理由。”韩禄打了个哈欠,生理盐水瞬间就下来了,脑子清醒了一半。
季阙一时间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他打电话给韩禄是想说什么,此时此刻睡不着的他想要打电话的人应该并不是韩禄。
此时此刻电话打过去,面对韩禄的声音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一点虚伪的关心都懒得开口。
他想打电话的人也不应该是花倾闫和段疏檐。
毕竟他们两个一个现在正谈恋爱谈得如日中天,一个现在这么大了还和他哥上睡上下床。
前几天在季阙不怎么关注群里的消息的时候,花倾闫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官宣了这段恋情,引发了众人极大不满。
这个众人主要指韩禄。
因为花倾闫基本是无时无刻这个脱了单的在群里发他和他对象甜甜的照片,有事没事扔一张到群里,没过几分钟又是一张。
包括不仅限于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的酒杯,酒杯里还荡漾着微光,插着的两个粉色的螺旋式吸管上还一同搭着同款式花里胡哨戒指的无名指,两个人的牵手照,情侣装,还有夕阳西下两个人被日光无限拉长的影子……
季阙出于一点点对损友的精神状态的关心,还是浅浅翻了一下照片。
群里花倾闫发的一组照片季阙看下来只觉得花倾闫可能是高中三年被家里看得太紧,被逼疯了。
花倾闫发出来的照片多到差点把韩禄逼疯,韩禄在群里从最开始的“你再秀恩爱我明天就去把你打得你这辈子都不想见你男朋友了”到一言不发,只用了短短两天。
毕竟真去打一架是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只是眼不见心不烦。
不就是谈个恋爱吗?
有必要拍这么多照片都发出来,然后一副恨嫁的样子,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对象了。
请问谁care你有没有对象?!
现在也没谈过恋爱的季阙把四人群默默地又扔回消息免打扰,并打算再也不放出来了。
至于段疏檐,段疏檐现在有一米七了,他哥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他家里的上下床换过一次,现在是比较大的那种,兄弟两个人小时候就睡一屋,长大了之后也没换屋,硬是弄了个大工程把床换了。
季阙毫不怀疑他这一个电话打给段疏檐能让段疏檐爬起来去厕所接电话,还要小声和他说话,就和做贼似的。
“喂?我靠,季阙你别吓我,是被绑架了还是大半夜出门被尾随了……”韩禄又清醒了几分,话语却还是含糊的。
季阙听着耳朵里聒噪的声音,转手就把电话挂了,躺下,接着看天花板。
听韩禄不文明的猴叫他还不如发呆呢。
也不知道方识书以前怎么忍得了的,韩禄这人,好听的话不好听的话都能说得不好听,特别像是街道上买菜嗓门大的大姨大叔。
还没完全转化成担忧的气恼半路离家出走变成了双倍的恼羞成怒,韩禄盯着手机看了几分钟,气得牙痒痒。
心说他下次再半夜接季阙电话他是狗,大晚上啥事没有就来找他,天知道不久前一言不合就把他电话挂掉的人是谁。
气死他了我靠季阙你大爷的。
虽然季阙订票订得匆忙,在票应该要提前很久订的暑假,但是在他完全不考虑价格的情况下,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商务座简直不要太好订。
季阙昨天晚上睡得晚,但第二天的票是下午的,第二天他睡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在家吃了顿这段时间吃得最好吃的饭,只是心情一般,毕竟和他一起吃饭的人也一言不发,环境不说压抑也很能让人面若无人地说说笑笑。
虽然这次他回徽阳的时候两手空空手里只有手机和身份证,但是这次去艾春城又拉上了个行李箱。
季阙现在的流动资产在买了一台电脑和换了个门之后大幅度缩减,所以他带了点东西打算处理掉。
季阙在高铁上又眯了一会,到站了之后打了个车。
艾春城现在还是阴雨绵绵,和艳阳高照的徽阳不同,雷声滚滚,天空阵阵乌云,活像是黑不溜秋的泥鳅。
季阙没带伞。
而司机对他要去的那片老楼也是一点不熟,把他刚在一片房子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就跑了。
季阙先是跑到一个屋檐下躲了躲雨。
说实话他方向感也一般,能找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全凭路口已经掉色的那块蓝色路牌。
他盯着从屋檐一滴一滴落下来的雨,想着他到底是淋雨回去,还是摇个人来接他。
也不知道那些猫下雨的时候会躲到哪儿去。
夏日下雨的时候空中的空气更是燥热而粘糊,吹来的风都带着夏日独有的躁意,让人生汗。
季阙心说要不然他还是再打个车连日跑回徽阳吧?
然后他默默地调出了那个被存在他手机里但是一直没被用过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出去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电话被接起了,但是没有人说话。
一秒。
两秒。
三秒……
陆睢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还没挂掉的电话,心中有预感这通电话来自哪里。
某个一言不合第二天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立马跑路的人。
陆睢等着对方开口,却迟迟没听见声音,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英雄倒了地,面对身边一群小孩痛心疾首的叫唤更是无心去听。
陆睢把手机的出声筒对准耳朵,网吧周围的喧嚣慢慢褪去,他听见了自己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的声音和快到不像是自己会有心跳:“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熟悉的声音透过屏幕传过来,带着一点熟悉的凉,像是一瞬间就能扫掉空气里的热意,穿透了雨幕,混在雨点声里,又像是融在了夏天。
季阙无意识地抬头捂住胸口。
陆睢的声音透过电子屏幕,虽然失真了些许,但在雨声里足够清晰。
胸腔里的心跳声不似作伪,好像一点点地在加快。
天空中落下的雨珠也在不知不觉中越开越大,密密麻麻敲在面前有些凹凸不平带着裂缝的水泥地上,悄无声息地融进一旁的水洼里。
心跳声卡着雨珠落下的声音,混在夏风里,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季阙还是觉得像是他的心跳声被遮掩在雨声里,被路过的风带着融入到这一偶的每一个角落。
陆睢那边的声音有点吵,估计是在网吧里,季阙莫名有点说不上来的遗憾。
季阙张了张嘴,原本只是想打个电话扯几句无意义的聊天来打发时间的话瞬间就泯灭在了雨声里。
季阙用刚刚碰过雨水的微凉的手掌遮住有点烫的脸,一瞬间脑子有点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偏偏陆睢这人还是没有挂电话。
季阙因为手机是拿在手里,开的外放,他甚至听见了手机那侧在喧嚣里走漏过来的浅浅的呼吸声。
电话无声地挂在后台挂了一分钟。
季阙一开口都被自己的嗓音给吓到了,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声音了,这多余的甜腻感是怎么回事:“我没带伞。”
他浑然忘记前几天他叫哥哥还叫得起劲的时候又是什么调子了。
季阙迟迟听不到对方的回音,入耳只是一片嘈杂,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挂掉的电话的时候,就听见一片嘈杂里对面传过来的雨声。
两边的雨声重叠后变得存在感更强,稍微有点模糊不清的碰撞感。
他听见陆睢冷淡的嗓音混在一片雨声里:“在哪?站在那里别动,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