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睢的话刚出口,季阙就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季阙都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陆睢最后的那一个理由只是为自己的行为找补。
季阙挑起眼尾:“现在想到自己的高考成绩了?之前打牌的时候也没见你等待成绩的坐立不安啊?”
季阙明晃晃地戳破了陆睢的理由,偏偏他自己在氤氲的夜色里说起了鬼话。
陆睢被气笑了,后背的疼痛都感知不到了:“今天晚上聚众赌博的作俑者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数?”
今天下午几个人回他家蹭饭的路上,这群小孩觉得这几天打游戏打得有点腻味了,讨论着晚上的活动内容,想要拉着陆睢和季阙干点除了打游戏以外的其他活动。
下午的时候天气格外晴朗,风都热得可怕,一群人在街边四处可见的小卖部里一人买了根冰棍。
季阙咬着小卖部里最常见的赤豆冰棒,懒洋洋地和陆睢复盘前一把打的游戏:“我上一把的操作,厉不厉害?”
陆睢其实不爱吃太甜的,红豆冰棍的甜度稍微有点过了,但县城的便利店冰棍种类有限,他当时随便挑了一根。
于是他和季阙现在手里都是赤豆冰棒,其它人手里都是甜筒。
他手里拎着赤豆冰棒走了一段路,这才慢条斯理地撕开红色的包装纸,然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翘尾巴的季阙:“嗯。”
季阙“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敷衍。”
陆睢闻言只是一口咬下了手里冒着冷气的赤豆冰棒,凉意直冲天灵盖,舌尖一瞬间都麻了,咬碎红豆后的顺着汁水流淌的丝丝甜意顺着舌根往喉口蔓延。
陆睢又抬眼。
面前的男生眉眼张扬,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懒洋洋的表情下是遮盖不住的傲气和嚣张。
落下的树荫晃动,碰撞出夏天的声响。
咬下的那一口在口里融化成冰沙,甜意越来越浓,陆睢甚至生出一种被糖水把嗓子粘糊住的错觉。
陆睢顿了顿,像是在确定自己的嗓子并没有被糖度超标的汁水糊住嗓子,才缓缓开口:“厉害,简直上天入地,无人能及。”
陆睢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还是在夸他,虽然夸得也有点显得不那么走心,但是实属像是中了彩票一样的概率。
季阙一口气把棍子上剩下的冰棍咬碎,感受到凉意直冲心肺,才把加速的心跳压了下去,表情瞬间有些木。
一旁的几个人根据天时地利商量过一通之后,搞出了几个晚间活动的备选方案。
欧歧珂作为代表人物,朝季阙列出了几个选项,然后真诚发问:“季哥,你觉得呢?”
季阙虽然心肺都是凉的,但脑子里还是莫名其妙还是回放刚刚陆睢垂眼瞥过来的目光,还有刚刚陆睢说出口的那句话。
为什么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凭着一双沉沉的眼睛把冷淡的声线称得这么……真诚,好像是真心实意般的肺腑之言。
欧歧珂叫了季阙好几声,季阙才把口里早就的空空如也的冰棍棍子拿了出来:“怎么了?”
他们已经快走到屋子楼下,四周的小猫这几天都已经和这群时不时和季阙一起来喂猫的人混了脸熟。
几只小猫凑过来,朝他们“喵”,还有几只大胆的扯了扯季阙的裤脚。
其中就包括那天被陆睢抱在怀里的小狸花。
季阙蹲下来,撸了一把小狸花的毛,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你刚刚问了我什么?我没听清。”
欧歧珂把那些活动重复了一遍。
季阙听完,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小孩胆子都很大啊。
他们这几个人里面,两个还没满十八,剩下几个一个比一个小,还是些准高中生,就打起学电视剧里的主人公一样去山上露营的心思了?
这么热的天,大晚上去爬山露营可还行。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季阙把狸花抱了起来,低头挠了挠对方的下巴,小狸花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湿热的触感在手指尖转了一圈,季阙脑子里却又想起了前几天某人站在树荫下抱起小狸花的那一幕。
如果陆睢也能顺顺毛就软软的……季阙打住快要起飞的思绪,那简直是个恐怖故事好吗?
他快别想了。
“这么热的天就不出门了吧?”回过神,季阙脸上挂着笑,委婉推拒掉除了爬山以外的什么都要出门的去商业街逛之类的活动。
于是被欧歧珂列举的众多活动里就只剩下打牌这一个独苗苗了。
欧歧珂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哦,行啊。”
一旁的柳良琢磨了一下:“那就只剩下打牌了吧?”
季阙答应地挺痛快:“行啊,你们叫上陆哥一起啊,刚好六个人,两桌斗地主。”
陆睢一向对这种简单得不太需要动脑子大部分靠运气的游戏没什么感觉,他开口下意识就要拒绝。
季阙抱着小狸花站了起来,把小狸花举到他面前,眼尾弯弯,眼尾的笑像是夏日的穗芒,看上去要多甜有多甜。
他怀里抱着的小狸花耳朵尖尖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是滚了一层蜜糖,“喵”声又甜又软。
而这只猫曾经在陆睢身上撒过尿。
陆睢听见清凉的少年音落在四周热浪翻滚的空气里,语调上扬,轻快明媚,带着明显的笑意,语速飞快,一句话停顿都罕见:“今天晚上来打牌或者现在就抱它或者我等会把它扔到你床上,三选一。”
欧歧珂和柳良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们的陆哥还有被威胁的一天,也没想过威胁了陆哥的人还能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带着他们去便利店买打牌输了实施惩罚的道具。
欧歧珂站在便利店门口偷偷摸摸掐了一下柳良,语调飘忽不定:“你疼吗?我这是在做梦吗?”
柳良低头看了一眼被掐青了的手臂,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过追究欧歧珂这好不留手的一下:“我挺疼的,但是感觉不好说是不是在做梦。”
张大爷的杂货店里啥都有,漫画小说,家具,小孩会钟意的但是早就过时了的玩具,当然也不缺文具。
附近是有一所小学的,这附近的人家只多不少,各种特色不同的便利店也很多,价格也不统一。
“张爷爷,这加在一起多少钱?”
张大爷正在看报纸,抬头就看见季阙手里抓着一把他店里滞销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已经落满了灰的红色便利贴:“小季啊,这点东西爷爷就不收你钱了,你拿走就成。”
季阙没听,刚想拒绝,就听张大爷说:“哎,这不是老陆家的孙子吗,这越长大越发相貌堂堂了啊。”
陆睢朝着老人家点点头:“爷爷好。”
张爷爷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哎,我还记得之前你小时候还在我店门口哭过一次吧?当时是因为个什么事来着?”
季阙余光瞟见陆睢脸上的表情,忍着笑意,没说话。
陆睢有一种走路上突然被鸟屎砸中了的感觉:……
“有这么好笑?”两个人刚走出便利店,陆睢就偏头看向季阙,语气凉凉。
季阙眼尾的笑从刚才到现在根本几眼没下去过,他一出门笑得肩膀都在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了。
季阙感觉自己笑得尾音都快劈叉了:“不好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欧歧珂和柳良注视着,看着陆睢脸上的表情都心惊肉颤。
其实陆睢也没朝他们发过火,但是他们莫名其妙就对长得越来越大的陆睢有了一颗敬畏之心,在陆睢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那种。
而季阙,在他们眼里真有一种无时不刻都在陆睢雷点上蹦迪的感觉。
季阙假咳了几声,但是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尾音带笑:“所以你在屋里好好呆着,我去买药。”
陆睢没理他,抬手想要打开客厅的灯,在屋里找伞。
但是几声开关声响起,屋里的灯都没有亮起来的痕迹。
季阙意识到了不妙:“所以不是你屋里灯坏了,是停电了?”
季阙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当时在屋里的时候连呼吸声都落地可闻,估计电风扇和空调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停摆了。
如果是电缆或者电线的问题,外面那一片居民楼应该就都停电了,而且搞不好屋外的水泽还有导电的风险。
季阙权衡利弊之下,只好和陆睢又进了屋里,然后动作流畅地打开手机,递到陆睢面前。
陆睢抬眼看向他。
“看我干嘛?你不是要查高考成绩吗?”季阙懒洋洋地开口,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明亮,却透着一股勾人的狡黠。
陆睢现在手里没有准考证号,准考证号的数字又不少,他也没刻意记过。
他现在只有手机里有准考证号,但是现在停电了,他手机充不了电,准考证号自然也翻不出来。
季阙好像在刚刚短短一段时间里,又想到了他之前的那个理由的漏洞,偏偏不肯当做没发现,光明正大地把漏洞抖了出来。
就等着看陆睢如何应对。
季阙这人一直都是一肚子坏水,白切黑的典范,说世界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那种。
陆睢发现了。
季阙这人似乎是有一种自己不好过也要拖别人下水的毛病。
没想到停电的这一种可能导致对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虽然对方面上不显,但是从行为上来说其实很明显。
就像是上次商业街对方没有输却也没有赢的那一次比赛之后的表现。
而季阙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表情管理失败时候的场景陆睢还记得清清楚楚。
人在极端情况下反而越发冷静。
陆睢语调漠然,咬着某些重音说得又缓又清晰:“怎么,哥哥,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我的成绩,是怕自己考得比我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