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姐,请用。”
好医生的侍者如田中先生一样善于察言观色,适时送上咖啡。
顶级咖啡豆清香中略带的苦涩掩盖了房间中药液和血腥气。
“哦,多谢。”
因为第三人的介入,沐轻言原本沉寂的目光瞬间改变,似万年冰川陡然碎裂,落入Vasile眼中,不知为何还真的让他看到深处闪过的一丝冰蓝。
两种气场的变化太过明显,他只能照单全收,只是语气中没了方才的轻松笑意。
“Yan,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这怎么可能,您可不会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伤人。”
沐轻言笃定地回,然后端起咖啡尝了一口,很完美的烹调技术,她对着侍者点头赞赏,表情似乎又多了几分为难:
“只是,Dr.Guan,您可能不了解我们这种人的职业病,机器人的逻辑逻辑模块出问题会引发电位矛盾,我对说不通的事情也难免想多问一句,请千万别介意!”
从各种学术期刊或者公开的手术观摩视频中,再加上房间中书籍的摆放位置,不难看出Dr.Guan是个右利手。
方才陈sir的刀刺过来时,按照人类本能来说,应当是以惯用手去挡才合理,可是他却用的左手。
——是右手本来就有伤,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沐轻言忽然很想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
她看过去的眼神也明明白白透露了这份莫名的好奇心。
“Yan,你的戒心一直这么重吗?我多少也算舍身在关键时候救了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只想着怎么套我的话,也太让人难过了。”
这话听着是控诉和委屈,但和昨夜晚宴中用同样的话玩笑的样子天差地别。
沐轻言知道好医生表面一派稳重谦和实际深藏不露,但此刻,他对这个问题的排斥已经快实质化了,那双眼睛中盛满了晦涩与苍凉。
“Yan,你真的很想知道原因吗?”
沐轻言不算什么铁石心肠的人,相反因为早年的经历她在某些时刻极富同理心,所以眼见对方这副表情她就猜到了其中究竟有多少难以启齿的痛苦,自然有些不忍。
再说了,已经了解到这一步,凭她的能力,想再细查下去也不是难事,于是便想着换个话题:
“咖啡不错,Dr.Guan不介绍一下您身边这位吗?我也好讨教一二。”
如此生硬又客套的话术并未真的被对面人听进去,哑光质地的袖扣被解开,板正衣袖被挽上一截,露出了上臂。
这一连串动作足够优雅矜贵,放到其他场合里也是值得一票欢呼的,沐轻言忽然想起Kinsley偶尔在舞台中段挽袖子喝水的场景,简单却赏心悦目,粉丝们能将喉咙喊破。
自然,与这赏心悦目不太相配的,是Vasile布满刀痕与伤疤的上臂皮肤。
排布很整齐,应该是手术后留下的。
沐轻言忽然想起昨夜趁Kinsley不备解了对方衣服看到后的场景。
她心里明白,Kinsley那些伤至今还未好全的原因定然是从得知她失踪后就没怎么认真治疗,田中劝不动,York和Dustin就更不可能。
可眼前这个人的专业性不会让他放任自己如此,所以沐轻言想象不到医生的手臂究竟是受了多重的伤动了多少次手术才能留下这么多凭现在的技术都来不及消除的疤痕。
“Dr.Guan,我很抱歉。”
事情是她挑起的,所以这句道歉真心实意。
好在她知道如今好医生的专业技术并未受什么影响,依旧能以比AI和机器人更精确的角度和力度完成手术,也算稍微削减了的负罪感。
“Yan的道歉我收下,说起来,这也算是最近这段时间唯一还算有趣的经历了。不过,Yan,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不如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当做交换吧,可以吗?”
沐轻言经历的太多,大部分在别人看来足够引起喜怒哀乐的事在她这里都会被丰富人生阅历稀释成波澜不惊,而Vasile.Guan应该也是这样的。
所以她心里明白,因为她的一句道歉就觉得有趣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增加的言语砝码罢了。
礼尚往来,她并不介意,而且以这位名医生的教养来看自然懂得分寸。
沐轻言理了理衣服,做了个“请”的动作。
“Yan,不要这么严肃,这件事你肯定能做到的。”
Vasile.Guan一改方才的低气压,再次恢复了优雅从容,侍者过来给他把袖扣重新整理好,才听他继续道:
“我只是希望Yan你能真的将我当真正地朋友相处,就像我昨晚说的,不如从改变称呼开始?”
沐轻言惊讶地一挑眉,倒也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请求,但还是点点头,从善如流改口:
“Vasile, Ich fühle mich geehrt, dein Freund zu sein(德:很荣幸能和你成为朋友)。”
好医生明显愣了一秒才回应道:
“Ich auch(德:我也是)。”
…
短暂闲聊后沐轻言本想回到会场替沈初浛继续维持展销会秩序,到了一楼才想起眼下酒店还在封锁当中。
就在越来越多的员工、客户还有普通民众出于好奇几乎要把酒店包围起来之前,Jack忽然带着一堆人下来,沐轻言认出其中有几个事一直跟着Kinsley的,还有几个是陈sir带来的便衣。
只是没想到经过一番交涉,封锁被解除,人员流动直接恢复了。
“Yan,副总让我叫你过去。”
沐轻言观察了Jack表情便恍然大悟。
“凶手找到了?”
——速度倒是不慢。
“你早就猜到是谁了是吗?”
“也没有,就刚刚好像看到叶家的律师到了,未免来得也太准时了。”
Jack瞬间一脸震惊。
比方才在楼上得知伤了沈总的人是叶家那个纨绔二少还要惊讶。
按照法医鉴定,事故发生时间是凌晨4点,而据酒店客房服务人员说凌晨3点的时候还被沈侑要求新送了一批酒水进去,那时候房间明显刚被一帮人折腾过,只剩沈侑、助理还有保镖在。
而服务人员听那位助理一直是在劝沈总休息但被沈总呵斥了,似乎还约了下一波人的意思。
陈sir一开始排查了和沈侑交好的所有人就是没怀疑到叶宁宇身上,因为叶宁宇接到沈侑电话是在昨夜11点左右,Jack知道那应该是在他和副总遭遇叶宁宇堵截之后,并且对方醉成那副样子根本伤不了人。
也是因为他的证词加上叶宁宇胳膊的伤让陈sir放松了警惕,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沈侑究竟在等谁,以及,谁有这个能力在不惊动Jacob的情况下接连伤了两个人。
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叶宁宇非常不经意地提到沈侑随口说的一句话,风向一时改变。
他说——
沈侑似乎因为一件和养父有关的事想要找田中商量来着。
经历过刚刚沐小姐被攀咬现在又换成田中先生,Jack能发现他们家小少爷明显淡定多了,虽然那个笑怎么看都像是被气笑的。
沈副总是最先提出异议的,亲自向陈sir证明田中先生一直和她在一起,只是经过陈sir继续盘问也只能承认凌晨4点时她还在熟睡中,再加上Jacob明明慌作一团却似乎总在模棱两可地确认田中先生曾在凌晨4点出现过的事实,自是让人百口莫辩。
更别说,田中先生的确有作案能力,只怕100个Jacob都不是对手。
沐轻言听完不禁哂笑:
“田中先生要杀沈侑,还用得着凶器吗?”
Jack跟着点头,方才田中先生确实一个字都没有辩解,只是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从原本叶宁宇面前几步的距离瞬间到了对方身后。
房间里鸦雀无声,Jack依旧记得那些看向田中先生的眼神,无一例外全是恐惧。
等陈sir从已经僵住的叶宁宇脚边拣起一撮被切断的发丝后,大家才到抽一口气醒过神来,然后便是——
叶宁宇捂着鲜血淋漓的脖颈如杀猪般嚎叫出声。
陈sir一招手,几个便衣过去将田中先生全身搜了一遍。
——无任何工具。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划伤叶宁宇脖子的。
他只是在证明,对他来说,那柄刀的出现就是多此一举。
Jack明白这个道理,陈sir就更不用说了,只是陈sir还是强调了一件事:
有的时候多此一举是必要的,而其中一个目的是——
嫁祸。
那柄刀被交给鉴定组的人员细细排查。
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尤其是现如今上流社会对于家族和个人隐私的重视,连拍卖会都是使用暗标,根本查不到商品来源和买家。
就在调查陷入停滞的时候,田中先生手里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
接着便是他们家素来被认为是在娱乐圈混日子的小少爷转换了无数种语言不断接电话的场景。
能进入沈氏还成为沈副总的助理,Jack自认本身能力也是不差的,但是他会的联合国6种官方语言小少爷明显全会,而小少爷会的,他连发音都没听过。
经过警署鉴定组帮助,小少爷所有得到的信息在房间里的全息屏中一条一条展示地清晰无比,全部是与各种古董刀具拍卖相关。
搜索范围不断缩小,在最后结果出来前一刻,却没想到被陈sir突然叫停。
Jack差不多都在怀疑陈sir的包庇嫌疑时,对方直接给叶宁宇上了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