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小棉总是来围观训练,目的也只有一个:看方千正。
我对方千正是真心没有任何印象,那个女孩。注意到她后,我总会不自禁去观察,她也常孤身一人,偶尔从班外走廊经过,从窗户中看见她,她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她平时都是低马尾,只有训练时会扎高;她脸上总没什么表情,嘴唇弧线薄浅而平实;她从来没有在我们班停下过脚步——也怪不得我完全看不出她和晓小棉是好朋友,要知道悠枋都偶尔会来找我们聊天的。
但林先辰口中那位,她们的另一个朋友林茗夜我却从没见过。
不同的是,林茗夜我倒有印象,甚至能算得上深刻。她是常年霸榜文科班总成绩第一的那位,任何一次表彰大会、成绩公布甚至是省级学习比赛都能听到她名字,尽管我对她样貌声音都毫无记忆,但听到她名字时还是会升起一股熟悉感。
少年时期,大家好像很在乎名次,又好像很不在乎。那些努力、挑灯夜战、誓言被具象化成一个个数字,优秀的人跻身上前,将数字放大、稀释。有的人更看重名次;有的人更注重感受;也有的人都不在乎只活自己的。所以也很少有人会记住高中时期出类拔萃的他们,至少我是这样的。
林茗夜,林茗夜——我觉得问题是出在这里。
“林先辰,我问你……”“嗯!”
我想询问关于林茗夜的事,但话还没说完,林先辰将探出座位一半的身子又抽回来,椅子被他动作幅度带动出嘎吱一声。他正襟危坐,眨巴着眼睛抿着唇,面上露出期待的、乖乖等待的神情来,满脸写着“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我感觉自己的眉毛抽了抽:“林茗夜和方千正,她们霸凌过晓小棉吗?”
“没有哇,她们关系最好了,大家都知道。”
“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方千正和林茗夜吗?”林先辰将双膝上的手挪到胸前,在胸前环绕交叉,仰着头思考了一会,“林茗夜很温柔,说话声音很轻很细,反正初中三年没见她发过脾气。方千正就少了,她基本不说话的,但是你去找她她也会回答你的啦。你要去找她们吗?”
“只是觉得晓小棉有什么话想和她们说而已。”
“这种事情去问一下不就好啦!”林先辰说着就站起来,自然而然地往晓小棉那边走去,他抬起手,“晓小棉,你是不是想找方……唔!”
我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将他连拖带拽回座位上:“给我回来,你这个笨蛋!”
林先辰跟我说了她们的故事。
这所中学是初高中一体的,他们几乎都是初中直升高中,所以才大部分人都在一个初中。林茗夜是很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教养好、长得好、学习好、家境好……是众所周知的千金大小姐;方千正家庭情况不明,听人说是没有爹妈的,在原先的地方还差点读不上书。
不清楚这样毫无共通点的三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青春期的友谊无非几个特点:纯粹或不纯粹、真诚或不真诚、长久或不长久。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可以是肩贴肩亲昵的朋友,也可以是背地里互相嚼舌根的朋友,怎么样都是朋友但又不全都是“朋友”。我也曾交过朋友,少年时期同她们非常要好,我记得和她们一起逛公园的那个朗朗晴日,白云与树影都摇曳;我记得去往她们家那条沿河的小路,河水清清托着破碎阳光;我记得她们红着的脸、脏脏的校服以及说话语调……可那些都是我模糊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清晰,实际上我甚至想不起来她们叫什么名字。她们对我来说曾深刻,但最后还是成为了我人生洪流中一颗颗滚过的细碎沙石,再也见不到。
我问林先辰她们会不会是关系其实没那么好。
林先辰却说可她们从来没吵过架。
“没有吵架也是会渐行渐远的啊。”我说,撑着脸对林先辰说,“单纯的臭小鬼。”
“晓小棉。”
她又被我吓一跳,坐在操场看台椅子上的身体因剧颤滑了一下,她滑到地上,又慌慌张张爬起来拍拍自己裤子窘迫地胡乱扒弄自己头发,尽管它们已经被她整理得非常干净利落,随后她哈哈笑几声:“你,你怎么没去训练呀?”
“我不擅长运动,没想过参加比赛。”
“啊,啊!”晓小棉啊了两声,抬头看我,露出看起来很生气的表情,“那林先辰还推荐你,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是不是没经过你同意就乱说话了?不行不行,我去和老师申请重新换人,你不愿意怎么能逼你去……”
“我没有生他气。”我垂头,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它现在是我烟的平替。为防止我一个不小心下意识在学校里掏出烟来抽,林先辰给我买了不少这种按斤算的棒棒糖,小小的一根,含两分钟就化了。虽然觉得这种东西代替不了烟带给我的感觉,但权衡再三,这种方法其实也不错。我含着棒棒糖,“不愿意是真的不愿意,但我没有批判他的意思。事先说一下,我还蛮相信他的。”
晓小棉眨眨眼睛点头:“哎……也是啦!他一直都挺好的!”
“他可能希望我能主动来找你。”
“找我?”晓小棉不解地歪脑袋。
“找你问清楚一些事情,比如你的伤;你取消项目的理由;你在担心的东西;还有……”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方千正。”
她稍微动摇了些,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看着地面,双手一下一下扣弄校裤上翘起的线头。我又试探性地问:“不是吗,那,林茗夜?”
她动摇了,从椅子上跳下来,焦急地来回踱步。她才理干净的头发又被傍晚的风吹得乱糟糟,她却没再伸手去抚平它们,她咬住拇指的指甲,边来回走边垂着眼睛急切地嘟囔着:“不是不是不是……”
我拽住晓小棉手腕,我想我知道了。
我问:“其实摔伤的是林茗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