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两个星期来上的第三节体育课，我还是没能习惯。

我在想是不是我重生回来时把我三十岁的老骨头一起带过来了，不然为什么做个跑步前的伸展运动浑身骨头就嘎吱嘎吱响，还又痛又酸。我甚至没办法弯腰摸到自己的脚尖，稍微用力压一下就能听到脊骨发出的哀嚎，腿上的韧带也好像被割断了一样痛得我呲牙咧嘴。

体育老师每回经过我身前，看着我滑稽的动作都要摇头叹口气。别叹了，我知道很丢人，我真的在努力啊。我已经十多年没运动过了，加上这一世的十七岁我都年近五十了，不要虐待老年人啊……

体育老师拍手示意准备活动结束，他声音响亮地吼了一声：“好，全体队伍，立正！”

我扶着酸痛的老腰慢慢吞吞站直身体，痛苦得脸拧成一团，哎哟哎哟轻声叫着左右摇摇身子，因为站在第一排，体育老师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动作，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连同站我左右两侧的同学一起笑了。

不要虐待老年人……不要啊。

“跟上次一样的，绕操场跑两圈后回到原位集合。全体队伍，向右转！起步，跑！”体育老师那嗓门洪亮还浑厚，就站在离他他几步远的我被震得耳膜发痛，“两排两排跑啊，前面两排先跑，后面两排跟上！”

后两排男生跑着跳着起哄起来，咿呀哦的怪叫声此起彼伏，体育老师叫我们跑整齐点，才跑出去半圈身后那群男生就没了命一样冲上来，一个跑得比一个快，风一样嗖嗖地从我身边过去。

真羡慕他们的精力，要是能分点给我就好了。

我默默跑到内圈最里边，踩着操场边缘的排水口吭哧吭哧地跑步。眼看着距离体育老师越来越远，我正想悄悄慢下来摸个鱼时，林先辰打后头追上来拍了我的后背一下：“要偷懒吗，不良少女？”

我放慢脚步：“是啊，我不想跑了。”

“嗯——也不是不可以啦，不过。”他忽然加快速度跑到前头去，“高老师追上来了哦。”

我回头一看，那个身材高大健硕的体育老师脸色铁黑，呼哧呼哧往这里跑。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逃命一样跑起来，全部跟我一样打算偷懒跑步的学生都被追得狂奔起来。

“我看谁敢偷懒！”

“错了老师，错了老师！”

“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别追着我弹我后脑勺啊，好痛！”

“救命啊救命啊——”

我个老胳膊老腿的，拼命跑也跑不快，后脑勺挨了体育老师两个脑瓜崩，又麻又痛。林先辰跑在前头还抽空回头来对我笑嘻嘻的，还吐舌头扮鬼脸。

手好痒，好想给这个小屁孩一巴掌。

第二圈跑到一半时我的双腿就在打颤了，每跨动一步腿上的肌肉就猛地收紧，抽筋似的疼，可还有半圈就结束了也没必要请假了，我只后悔我没有一开始就以生理期为借口偷懒不跑。

接近正午，阳光辣得刺眼，铺天盖地地填满了整个操场，在这太阳底下稍微动那么几下汗就淌了一身。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阳光灼烧得发烫，我几乎被照得睁不开眼，不过距离结束只差遥遥百米左右，咬咬牙就能结束了，我颤着腿松了一口气。

好巧不巧，一滴汗从额头滑落，以我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滑进我的眼睛里，我下意识低头抬手去擦，左脚在这个时候绊到了右脚。

我在想，一会摔在地上的时候是装死，还是原地起跳来个螺旋转体三周半缓解尴尬？

然后我就被自己的左脚绊右脚绊飞了出去，在操场滚烫的橡胶跑道上滑跪出去半米多远，随后靠着双手撑地板停止了向前滑行，最后上半身以匍匐的姿势趴倒在橡胶跑道上。我听见同班同学们在叫我的名字，围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半趴着——还是装死好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最后我还是得爬起来，被暴晒过的橡胶跑道又烫又粗糙，磨得我痛死了。我被体育委员扶着站起来，那是个扎着高马尾长相很可爱的小姑娘，她将我扶起后立马弯下腰去给我拍校服上的细碎沙石与灰尘：“你没事吧！啊，你的膝盖流血了，快把伤口里的沙子和灰都擦掉，再用水清洗一下。”

我好感动，想抱着她说点感谢的话，但我想不起来她叫什么了。“谢谢，我去医务室擦点药就好。”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磨破的裤子和哗哗流血的膝盖，又抬手检查了一下手掌上擦破的伤口，“这节课我就请假了。”

“好。”那小姑娘对我咧嘴笑了，“你去吧，我帮你和体育老师请假！不过你走得动吗？要不，我扶着你去医务室好了？”

我抬手打算拒绝，有人先行伸手拍了我的脑袋两下：“我送她去吧。”我侧头看去，是林先辰，他也扭头看向我，咧开嘴嘿嘿一笑，“你喜欢公主抱还是背着？”

“哈？”

最后，林先辰是背着我穿过的操场。

有人代步，不上白不上。他把我背起来时班上有起哄的声音，他们紧追了几步似乎想对林先辰说什么，但被赶来的体育老师连抽带骂赶回去了。那些孩子跑着跳着，上一秒还在想听八卦，下一秒被老师骂了还在边逃跑边笑嘻嘻地应对老师，阳光把他们的笑脸照得发亮，微风拂起他们尚且柔软的发丝，就好像亮晶晶的不是阳光而是他们灿烂的笑容。

好久违的感觉，那种班上只要有男女生产生互动就会有人起哄的青春，十七岁的我很厌恶这种行为，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爱，觉得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我放松下来，趴在林先辰背后长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林先辰问：“你又在怀念什么了？”

“怀念青春。”

“哈？”他脚步顿了一下，环着我的腿将我向上抽了抽，然后没有再说话。

少年的后颈上淌着一层薄薄的汗液，在阳光下好似青春的水波，接近后颈的发尾也被润湿，软软地纠在一起。我看见他后颈凸起的脊骨，一路向下，像藤蔓延伸向他的背部，他的肌肉紧实有度，凸起的脊梁骨像绵延的小山脉，而将单薄衣物撑起的蝴蝶骨是两座峡谷，弧线流畅而清晰。我听见他微微喘着气，但脚步却很轻快，他的肩膀并不宽阔，甚至于我而言过于单薄了，但他的每一根发丝都被阳光裹成金灿灿的颜色，透着一股独属于少年人的、锐利的气息。

我忍不住轻轻笑了。

“刚刚人太多我没敢说。”走出了操场，走在去往医务室的路上时，林先辰忽然开口，“你好重啊。”

……我笑早了。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却嘻嘻哈哈笑起来。

校医又不在医务室，不过这次医务室里还有别人。

我们进入医务室时，毅黯正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擦药，受伤的部位大概是腰侧，我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因为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就放下了衣服，我只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看见他的动作。

好在他向我自我介绍过一次，所以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他看见进来的是同班同学，惊慌的目光又转为欣喜：“你们怎么来了？谁受伤了吗？伊裸人？”

我：“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