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这一年来利巴布雷的风头太过,有损公司形象,庄董不满意,这才借他儿子的口警告咱们?”
茶馆包厢,郝泰来说完,只见陈钰昌眯着眼,似笑非笑:“这个老狐狸,当初让你回来究竟是为什么,他能不知道?”
“庄董知情,未必他的亲儿子就知情,”郝泰来转了转眼珠,提及某些字眼,特地压低了声音,“当初这事儿瞒着庄希文,现在换了亲儿子,只怕庄董更舍不得让他知情。”
陈钰昌一愣,随即提起紫砂壶,食指一压,深褐色的水流从小壶口而下,哗啦啦里夹杂着阴沉的声音,“不知情有不知情的好处,不专业自有不专业的漏洞。”
可有尤敬尧和罗鹄章的前车之鉴,郝泰来根本坐不住,他两手一叠,“就算曾总是个半吊子,不知道一款药物研发究竟需要多久,庄建淮总该有数的,他就不怕继续查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陈董,您和庄董到底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坐下来谈呢?”
“这条船上原来还有罗鹄章呢,”陈钰昌正要端起茶杯,闻言不重不轻地撂了回去,“当初罗鹄章入狱,我险些抢了人家的股份,这事儿庄建淮可比我记得牢。”
当初这一船上的人就是各怀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如今陈钰昌和庄建淮算是撕破脸,来日两人只会更加疏远,离心,怎么可能再坐下来推心置腹。
“第一步是对赌,第二步是什么?难道咱们只能坐以待毙?”
郝泰来愁容满面,他在进入职场之前就受到陈钰昌的点拨,也许他是幸运的,拥有如今的辉煌,但他也因此而时常患得患失——因为他脚下始终不稳。
“你说他儿子不知情,可我怎么觉得是这老狐狸故意放任儿子肃清,”陈钰昌见郝泰来沉不住气,又笑着往他心头扎了一刀,“何况曾绍现在就是集团最大的股东,底子又干净,谁也动不了他。”
动不了少董,动一个主管想必绰绰有余。
“那,那这!”郝泰来见陈钰昌悠闲的样子,脑门上的汗倏尔收了些回去,“陈董莫非有办法?”
“罗鹄章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他到底有老婆孩子,当时又有庄希文做替死鬼,那老狐狸根本不怕。可虽说庄希文是赝品,却也是他那亲儿子的心头肉,为了庄希文,曾绍敢一次又一次忤逆他老子,”说着陈钰昌瞥向郝泰来,他始终眯着眼,即便脸转向郝泰来,也叫人难以分辨眼球的位置,“你刚才不是说,那老狐狸怕他亲儿子知道么?”
“陈董的意思,是把序列,”郝泰来倒吸一口冷气,手摆成拨浪鼓,“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正中曾总下怀,助他夺权,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让你把证据交给曾绍了?”陈钰昌张嘴,吞了咱们这两个字的音,好像听了个笑话,然后他顿了顿,说:“你只要让他知道他老子不干净,剩下的老狐狸自己就会出手料理!”
…
那天沈祚君来探望,之后过了2天,庄希文从ICU转到VIP病房,在这儿又住了3天,这天清晨,吴伯园也拎着东西来探望。
病房外会客室,曾绍开门见山:“怎么样?”
吴伯园提出对赌之后,郝泰来迟迟不敢正面回应,前两天他忽然提交行程,说过段时间要去H国进行学术交流。
基于郝泰来多年在研究所以权谋利,天怒人怨,庆功宴那晚吴伯园打了个头阵,后来同组的小郑自告奋勇,暗中取证,已经查出郝泰来偷偷编造相关实验数据。而且小郑也有朋友在神农药业,郝泰来这番操作正提醒了他们可以顺藤摸瓜。
“我们本来想顺着查郝泰来和神农药业的幕后交易,”吴伯园话锋一转,“可这一查却查到了别的。”
“和庄董有关?”曾绍毫不犹豫地说。
吴伯园愣了下,曾绍好像并不意外,或者说,其实曾绍要的就是他父亲的罪证。以早前庄建淮和陈钰昌的亲密,倘若郝泰来真有问题,庄建淮不可能不知情,在知情的前提下默认,那就说明其中利益纠缠,他也是庄建淮想要的人。
“倒不是直接相关,小郑的朋友在那里发现了一段基因序列,华国人种的基因序列。上个世纪国内药品几乎被国外药企垄断,庞大的基数算是让外企尝到不小的甜头,所以他们敢顶风作案,”吴伯园顿了顿,要不是小郑的朋友并非华国人,恐怕这些还不好打探,“当时的经手人就是郝泰来,他也因此得以入职神农药业,听说他博士毕业,原本准备回国求职,甚至发过几个简历,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庄氏?”
滋啦一声,病房仪器传出异响,曾绍立即起身进去,摸着庄希文脸颊道:“哪里不舒服?”
庄希文已经醒了,安静地任曾绍抚摸,闻言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有话要说。
曾绍和吴伯园就在外间谈话,一是不想离开太远,二是并不避讳,以庄希文的心思,短短一年曾绍就能察觉的蹊跷,三十年来庄希文更不可能没有半点怀疑。
“庄家的事自有庄家人料理,”曾绍闭口不提外间的事,只亲了下他额头,“你干干净净的,养好身为重。”
等曾绍再出来,吴伯园怕影响庄希文休息,就说:“证据都在,小庄总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晚几天再过来。”
“不必,”曾绍摆手,目光异常坚定,
“就现在。”
…
当天下班点,警方赶到庄氏研究所找到郝泰来,郝泰来正提包要回家,见状往后退了步,“几位到我们研究所有何贵干?”
“郝泰来?”警察看了眼对方工牌,出示证件道:“警方接到报案,有人举报你故意泄露国家秘密,请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民警立即上前,要拷郝泰来,郝泰来猛地再往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工位,只见他大惊失色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门外的曾绍和吴伯园。当时陈钰昌信誓旦旦,郝泰来吃了定心丸,还以为老子一定能克儿子,可这个曾总的动作实在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警察瞬间围了上来:“拒不配合的话,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等等!”郝泰来惊慌失措,突然破口喊道:“你们没权力抓我!”
警察面面相觑,以为郝泰来疯了,然后队长往前一步,“凡本国公民,警方都有权逮捕,请注意你的措辞!”
“可我是双重国籍!”郝泰来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按华国法律规定,我现在已经自动放弃华国国籍了!你们不能抓我!”
此言一出,别说研究所的人,就连站在门口远观的曾绍都吃了一惊,抓捕一时停滞,警察抽调人赶紧去核查,对面郝泰来拔高声音强调道:“我还有外交豁免权,我要向H国大使馆求助!”
说着郝泰来拨通电话,第一个联系的却是陈钰昌,他心乱如麻,当着警方的面就想问对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继续守口如瓶。
可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怎么,怎么会!”
警察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郝泰来,盯得他满头大汗,直到第三次拨打失败,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陈钰昌也好庄建淮也罢,他们都不是当年那件事的经手人,他们站在高处,躲在背后,眼见事迹败露,就要郝泰来闭上嘴,带着当初的秘密滚回H国。
除非他想身败名裂!
众人哗然,人群那头,曾绍脚步匆匆,吴伯园一路跟着曾总,上了普通员工不能上的顶层,两人刚出电梯口,曾绍忽然来了电话。
吴伯园见曾绍脸色发沉,轻声叫了声曾总,只见曾绍倏然盯着不远处的董事长办公室,那扇门通天接地,仿佛巍峨不可撼动,一旦坍塌,却能将他和庄希文一并压得粉身碎骨。半晌他才开口:“罗鹄章在牢里心脏病发,刚刚咽气。”
他咽下了另一桩事,那就是保释结束的赵恺在转运途中也被人劫囚。
序列、黑森林,这两个谜团始终困惑着曾绍,没等曾绍揪出其中关联,就被庄建淮连根掐断。他甚至只动了动指头,就让曾绍栽了个大跟头。曾绍气极反笑,他还是不够快,或者说这其实就是一出请君入瓮——他还是太嫩了。
…
办公室内,庄建淮问:“他回去了?”
褚明晟点头,问:“咱们还要动小庄总吗?”他话音未落,褚明伦同时瞪着大哥,那眼神像在说,这就是句废话。
果真办公室气氛沉下来,片刻庄建淮才拿起文件,边看边说:“盯紧医院,哪天出院,哪天动手。”
“可,”褚明伦生怕大哥再说什么混账话,连忙拉着人往外走,出了门才小声道:“哥,咱们谁也劝不了,这也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些年越来越”“越来越冷血无情?”
褚明伦掐断了大哥的话,嗤笑道:“怎么,大哥还是更喜欢被人按在地上操开了花都不敢反抗的我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褚明晟脸上火辣辣,褚明伦一字一句照他的脸上打,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的无能。他往办公室门看了眼,按捺着火气问:“那个人呢?”
那天褚明伦从宁城带回来个断手乞丐,前段时间那人刚出院,褚明晟就要弟弟赶紧把人送走。
褚明伦脚下一转,别过脸,“还在家。”
“不是让你送他走?你难道想让他成为”
“成为什么,第三只黑手套?”褚明伦看着褚明晟,眼神一暗,“大哥可千万别犯糊涂,从上船那天起,你我早都没有回头路了。”
褚明晟:“你!”
“就因为你始终下不了狠手,庄董才打消扶植你的念头,”话说到这份上,褚明伦索性将多年怨气一泻而出,他努力做庄建淮的狗,是因为他就是庄建淮捡回来的狗,他没得选择,也只有越爬越高,他们兄弟俩才不会受人凌辱。褚明晟最该明白这个道理,却始终非要挣扎着做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好人。
何况就连一个赝品都能霸占庄氏少总的位置多年,凭他们兄弟二人的本事,说不定原本都不用等到曾绍回来就能够到天上的月亮。
可这些终究只是褚明伦的幻想,他冷眼看着对方,“所以你终究做不成大事,从前你保护不了我,以后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