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獠牙滴落的毒液溶蚀了大地,凶兽瞳中泛起贪婪的精光。
锵——
灵剑微微出鞘,清越的剑鸣声在林间回荡。
一方是饿了许久的变异妖兽,一方是修为不过炼气金丹的外门弟子。
双方实力悬殊,局势一触即发。
“吼——”饥饿难耐的凶兽高高扬起前掌,尖利的锐爪破风落下!
“上——!”为首的丁疏寒一声令下,诸位同门纷纷拔剑而起,剑光直指妖兽颅顶。
利爪与剑身碰撞出道道火花,凶兽的嘶吼震耳欲聋,狂风卷挟落叶,残阳映红衣角。
夜山真君立于战局之外,抱剑作壁上观。
“正如我昨夜所言,世间万物皆有弱处,只消掌握了对手的弱处,哪怕修为境界有所不及,亦可越级制敌。”
四级清魂兽,形貌却与鬼头雁有七八分相似,实力堪比出窍期修士,至于弱点……
擅于阵法符咒的内门弟子暂时制住了眼前这头庞然大物的行动,擅于防守的外门弟子正联手抵挡妖兽的攻击,负责寻找弱点施以攻击的丁疏寒看准时机凌空一跃,只听“噗呲”一声,灵剑刺穿了变异清魂兽颅顶独眼,浓稠的鲜红随着妖兽痛苦挣扎而四处飞溅泼洒。
妖兽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阵阵尘土,胡乱挥动着的利爪只堪堪勾破了丁疏寒的衣摆。
丁疏寒挥落剑身血污,正欲收剑入鞘之际,迎面而来一道剑气擦过她颊边发丝,给了那回光返照的濒死妖兽致命一击。
“不要在尚未断气的敌人面前露出你的后背。”
重剑嵬岌仍被封存于剑鞘之中,夜山真君甚至不曾真正出手。
“弟子谨遵长老教诲!”
虽说尚未正式拜入夜山真君门下,但丁疏寒这声“长老”唤得并不比一声“师尊”生分多少。
片刻间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同门间的笑语欢声,众人齐心协力瓜分了变异妖兽,亦有个别胆大弟子拿好说话的夜山真君当了不要钱的百晓生,追问起话题后续来。
“——妖修之中或有混血,然而妖兽也会变异,除开灵智之外,二者究竟有何分别?”
看似生人勿近的夜山长老耐心地为发问者解释道:“妖兽是妖兽,妖修是妖修,二者完全不同。所谓妖修,乃是妖中得大机缘者,并非妖兽开了灵智便是妖修这么简单。”
“世间万物皆有灵,有灵可通天地,蕴灵可生灵智。灵植之所以为灵植,便是因其生长之地灵气充沛,久之便生灵智,灵植灵丹一类的‘灵’指的便是灵智的‘灵’。”
处理完途中偶然相遇的猎物,众人动身继续前行。
夜山真君走在队伍最末,沉稳有力的话音一字不落地传入众人耳中:“妖兽生来有灵,此‘灵’是为灵气修为之‘灵’。得机缘者,蕴灵百十年或可修出人形;不得机缘者,未及修出人形,便已成了他人手下亡魂。灵植亦然。”
听罢,有人恍然大悟道:“就是说,只要它们活得够久,就都有可能修出人形,成为我们口中的‘妖修’?”
“正是如此。”夜山真君抚着怀中重剑的剑鞘,不带半分感叹地陈述事实,“于它们而言,修行路上最大的阻碍恐怕就是人魔两族了罢。”
“怪不得那些妖修看起来这么讨厌我们人族和魔族!”有人顽笑着接了话。
许是因为现下众人身处妖族地盘之上,难免会对妖修妖王生出几分兴趣来,言谈间自然也就绕不开这些。
夜山真君并未搭腔,只自顾自地继续答疑解惑:“故而,尽管妖族化形之后样貌大多年少稚嫩,但论年岁起码有百年以上,修为境界至少也是金丹元婴,能够化作人形却不露半点破绽的更是其中佼佼者。当世能有如此修为的妖修屈指可数,现今统领妖族的妖王、乌阳谷谷主——鬼吹箫便是其一。”
一众点星宗弟子之中,身负妖族血脉的左御面上不显,但却听得十分认真。
“既已化形,它们便也不再像化形之前那般任人宰割,想要取其性命绝非易事。被人魔两族视为弱处的灵台、心脏、丹田,乃至魂魄,对它们来说,都不是致命要害。妖修因原形不同,弱点要害也各不相同。在不知对方原形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只会送命。”
此话一出,左御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腰间的衣裳。
上一世结成的金丹正在他丹田之中静静沉浮着。
他很想问,妖修轻易不会死,那……混有妖族血脉的半妖呢?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体内尚未觉醒的另一半血,才有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妖修轻易死不了,那么留下这个秘境的前代妖王又是因何而亡?”有弟子半是好奇半是玩笑地说,“总不能是活得太久,活腻味了吧!”
夜山真君摩挲着剑柄上的刻纹,沉思片晌,缓缓开口:“前代妖王身故已是数百年前之事,其中内情我也——”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谁也没看清夜山真君何时出的手,就见两股迥然不同的悍锐剑意在山野间相撞激荡,却都不带分毫杀意,更不曾伤及周遭一花一草。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不知该作何反应之时,另一股剑意的主人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夜山前辈,果然是你。”对方甫一现身便对夜山真君抱拳躬身,言辞之间是十成十的恭谦,“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莫要计较。”
来人的衣着有些眼熟,左御稍作回想便记起了自己是何时见过与之相似的服饰——他曾与师叔一道照料过一个重伤不醒的剑修,那人穿着的衣裳便与此人相似。
那是曙雀阁的宗门服饰。
同为剑修,来人对夜山真君这般态度便有了理由。
“七年未见,你增进了不少。”夜山真君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眼中满是剑逢对手的喜色,“若非时候不对,我定要与你好好较量一场!”
“好说,待离了秘境,我再与前辈相约比剑。眼下还是以自家弟子为先。前方就是妖王洞府,不知前辈打算……”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匆匆赶来:“师尊!您招呼也不打一声,师兄他们快拦不住了!”
预想之外的再度相遇,意料之中的熟悉面孔。
也不知前方是何情形,竟教来人急出了一头薄汗。
牧子溪好不容易才追上自家师尊,以剑支地,气喘吁吁道:“辽山派的道友已经进去了,其他门派的人也都信了那些妖修的话,压根不听我们的!”
“好言难劝该死鬼。拦不住,那便不拦了。”对方还剑入鞘,抬手曲指打了记呼啸,似在给门人传讯。
牧子溪见状长舒一口气,像是才注意到对面这一群人,连忙抱剑行礼:“原来是点星宗的道友。”他看看数量众多的点星宗一行人,又看了看自家师尊,面露为难,“诸位也是要往妖王洞府去?”
夜山真君:“来都来了——”
“适才前辈那道剑气,其中剑意更胜以往,可是近来有所感悟?”夜山真君刚一开口,对方当即截过话头,并示意夜山真君移步他处。
夜山真君只当是友人叙旧,未作他想,很是爽快地跟上了对方的脚步:“日前同我师弟比了一场,收获颇丰,可惜紫玉不许我再与觅云师弟交手……”
“啊,那位紫玉真君……”
两人渐行渐远,留下个朴素中带着些狼狈的牧子溪同衣冠楚楚的点星宗一行人面面相觑。
人群里,左御正暗自琢磨对方话中深意,忽地感到有股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抬头望去,是牧子溪。
四目相对,牧子溪终于看清少年的样貌,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这位道友……我们是否曾在何处见过?”他朝左御走近几步,一面仔细打量对方,一面努力回想。
左御下意识抚上面颊,霎时明白了对方因何觉得他眼熟——那时他虽是以青年模样示人,但用的仍是自己的脸,记性好些的,想认出他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牧子溪拧着眉头苦思冥想许久,总算找到答案,表情豁然开朗。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时——”
眼看对方就要说出一些不应被外人知晓的私事来,左御挂起人畜无害的笑颜,不着痕迹地打断了牧子溪的话。
“点星宗,左御。”他走出人群,友善地向对方颔首示意,“难得有缘再会,牧道友,近来可好?”
牧子溪拿手背蹭去脸上的薄汗与尘灰,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我这模样……叫道友见笑了。”他往人群里张望了一眼,像是在找什么人,“仇道友没来吗?……也是,此地危险,还是不来为好。”
出门在外难得碰上个熟面孔,牧子溪这一开腔便刹不住嘴了。
“我原想着,若有机会再见,定要报他那日救命之恩。只是仇道友自称散修,不知该上何处寻他。今日能在此遇见左道友实属天意,劳你替我向仇道友传个话,就说……改日我必登门道谢!”
左御唇边的笑意逐渐淡薄:“……”
懂了,你这张嘴横竖就是堵不住。
四周隐隐有探究的目光投向二人,所幸左御在宗门内交友甚广,只要牧子溪不再说些多余的话,事后他总能搪塞过去。
他不想让别人知晓师叔私底下是何模样,更不想和旁人分享他与师叔经历过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不止是过往记忆,他连人都想一并藏起来。
那人可是上天赐予他的宝物。
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给。
更何况……师叔他本就无意让这些萍水相逢的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悄悄咽下胸中翻腾着的黑暗情绪,左御低头拉紧束袖的绳结,再抬头时,又是笑模笑样的好少年。
“听牧道友先前所言,似乎并不想让人进那妖王洞府。若是方便,可否告知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