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岌出鞘，剑光一闪，带着滔天威势破开虚空。

“——夜山师伯！我与您同去！”

夜山真君前脚刚踏入无边黑暗，后脚左御迫急的话音便传入耳中。

“走！”夜山真君二话不说，一把提起左御后衣领，两人就这样消失在虚空之中。

以虚空为径，瞬息可至千万里外，非化神之境不可为。

左御尚未来得及体会虚空的黑暗与凶险，人已出现在了那名传讯求救的同门面前。

夜山真君踏出虚空的那一刻，此地的空气都陡然沉重了几分。

重剑凌空一斩，于生死一线之际，将那朝着点星宗弟子张开血盆大口的五级妖兽直直劈作两半！

“夜山长老……！”得救了的点星宗弟子喜极而泣，一张狼狈不堪的脸被沾满尘灰的衣袖抹得越发难以分辨本来面目。

左御搭手扶起眼前的同门，好言安抚了一番，这才从对方口中问出来龙去脉。

据这位丹莱峰师兄所言，他这两日蹲守此处，等待洞中灵花开放之日，谁知就在方才，灵花绽放，他刚要上前撷取，不知从何处冲出一头五级妖兽，不仅把他守了两日的灵花一口吞下，还想将他也一并充作口粮。

“此处原是妖王的洞府，一些妖兽而已，不足为奇。”夜山真君收剑入鞘，不以为意道。

那位丹莱峰弟子仍心有余悸，不由得出言反驳道：“可……可那是五级妖兽……若是生了灵智，那便与化神大能无异了啊！怎、怎会突然……弟子这两日处处小心，附近若有妖兽出没，我不可能毫无觉察……！”

夜山真君轻而易举从妖兽一分为二的庞大躯体中寻到了还没被完全消化的灵花，血淋淋地抛向那名丹莱峰弟子所在的方向。

左御一时阻拦不及，眼看着惊魂未定的同门师兄被吓得一退三丈远，无奈之下只好代为收起灵花，又喂师兄服了清心定魂的丹药，教他暂时与那妖兽的尸身拉开了点距离。

“师兄之后作何打算？”

“如、如果可以……我想回去……被师尊责骂也总比丢了性命好。”丹莱峰弟子小口小口饮着左御递给他的水囊，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生死当前，谁能不惧？换了自己，只怕是连无端冒险都不敢的。

左御虽能感同身受，却也清楚此行不似宗门历练那般捏碎玉牌便能离去那么简单。他向夜山真君投去目光，果不其然就听夜山真君凛然开口道：“时候未到，秘境出口在何处尚不知晓，况且眼下独自离去也不安妥。”

闻言，丹莱峰弟子将头垂得更低了。

“你若实在心生怯意，不愿再寻机缘，那和左御师侄一样，与我一道同行便是。”夜山真君颇为自满地拍了拍被他抱在怀里的重剑嵬岌，扬眉一笑道，“有它在，护好你们两个小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呜……多谢夜山长老。”

左御眼看着这位同门师兄咬着水壶口，哭出了一个鼻涕泡。

洞府所化的秘境地域范围毕竟有限，一连十数日过去，外围能够称得上是机缘的天材地宝差不多都被各族各派的人搜刮了个干净，寻到妖王洞府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虚假的平和走到了尽头，左御这才明白为何此次秘境开放除了原定的弟子名额外，各门各派都心照不宣地加派了大能领队——自打他们途中顺势救下个昭天门弟子之后，夜山真君腰间那块玉璧亮起的次数骤然增多。有时是门下弟子一时失察落入他人布下的陷阱之中脱不了身，有时是路遇不平贸然出手却力有不逮最后只能求助自家长老，有时是叫魔妖两族捉去当了诱饵险些致使同门被一网打尽。

“师姐，你快先服下这颗丹药稳住伤势。师弟，劳烦你先带师姐去安全的地方歇息片刻，稍后我再与夜山师伯一同来与你们汇合。”左御将重伤的点星宗弟子交由在场其他同门照看，旋即拔剑迎向四周紧追不舍的低级妖兽。

此行他本就不是为了所谓机缘而来，可要说只是一味跟在长老身后什么都不做也实在有些辜负特意为他讨来这个名额的觅云师叔，是以这几日凡是有同门紧急联络，他都会与夜山真君一道赶往对方所在之处，哪怕只是尽些绵薄之力也好。

无念秘境乃是妖族主场，哪怕只是一群低阶妖兽，对只能拿出筑基期实力的左御而言应对起来也很是吃力。他勉强躲过眼前袭来的獠牙，却没能避开身后的利爪，衣袖连着皮肉一并被撕裂，鲜血喷薄而出，剧痛之下他甚至握不住手中的剑。

“我早说你不适合用剑。”夜山真君平波无澜的话音遥遥传来，剑光从天而降，只一剑便斩下了左御身周所有低阶妖兽的头颅，“退后，这些妖□□给我。”

见夜山真君以一敌多仍旧游刃有余，于是左御匆匆喂自己吃下一颗疗伤丹药，转头先行一步去与同门汇合。

短短几日，这队结伴同行的外门弟子已经是第二次遭遇袭击，各族各派间的野心阴谋已然呼之欲出。

“左师兄，我、我听到了！”负伤的外门弟子们藏身在一处隐蔽的洞穴之中，左御刚一现身，其中一位弟子便急不可待地冲他喊道，“妖兽出现之前，我听到了哨音！”可话刚出口，他却又不敢确信了，“……应、应当是哨音，我也说不清楚，听着很像……总之，那些妖兽是被人故意引来的！有人想要我们的命！”

边上的同门师妹嗤笑他道：“你的命值几个钱？对面看上的是我们在这秘境中得到的机缘罢。”

“师弟师妹稍安勿躁。”此时若是同门之间横生口角着实不妙，左御咽下喉间腥甜，苦笑着道，“在你们之前，也有其他门派的人遭了埋伏，现下看来恐怕是魔妖两族打算联手对付我们人族。”

众人悄声私语起来，未几，先前那身负重伤的师姐缓缓开了口：“左师弟以为……只是魔妖两族联手？”只是这么短短一句话，她都说得十分费劲，“三日前……那次，或许是。但今日……是其他门派的人先对我们动手，而后才……咳、才是妖兽围攻。”

倘若只是魔妖两族联手，左御倒也不觉意外，毕竟无念秘境不属于人族，来分一杯羹的人族宗门却占了多数，其余两族心有不满也是理所应当。可现下连人族的门派都开始相互争夺算计，甚至互相残杀……

要不是有夜山真君在，这几日也不知道要失去多少同门。

左御一时无言。

他确认过众人伤势无碍后，沉默着换下自己脏破的衣裳，独自一人守在洞口对着临行前师叔给他的储物袋陷入思绪。

约莫两炷香后，夜山真君循踪而至，带着整整三个储物戒的妖兽尸身。

“情况如何？可有伤重或失踪之人？”洞道虽深却不高，夜山真君半躬着身子进了洞，随手将储物戒抛给离他最近的点星宗弟子。

那浑身染血的师姐在旁人搀扶下勉强起身，重重跪在夜山真君的跟前，力竭声嘶道：“弟子恳请夜山长老为弟子讨回公道……！”

夜山真君抬眸扫视那名外门弟子，化神期剑修的眸中泛起灵力流转的光芒。

“你周身经脉已断。”

只一眼，他便如此断言道。

“是……”经脉尽断的女弟子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恨声说着，“游凰宫阴险狡诈，趁弟子不备夺我……机缘、断我经脉！若非长老来得及时，弟子恐怕今日便要葬在此处了……！”

“游凰宫？他们也来人了？”夜山真君似乎并不知晓此次无念秘境开放都有哪些门派得了名额，此时从门下弟子口中听闻游凰宫之名，面上流露出的惊奇之色半点也不作伪。

然而他也就感叹了这么一声，丝毫看不出要去为门下弟子讨公道的意思。

“夜山长老……！”那名弟子半是哀切半是愤恨地喊道。

夜山真君面对此情此景，仍是那副心无外物的坦直模样。

“你不是我灵涂峰的弟子。”夜山真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外门弟子们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要特地点明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灵涂峰的弟子从不开口让我为他们讨公道。”夜山真君不紧不慢地续上了后半句。

身为内门弟子，左御隐隐猜到了夜山真君的言下之意。他望向抱剑而立的夜山真君，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的力道。他在等夜山真君接下来要说的话，像是一副枷锁等待着被解放的时刻。

夜山真君轻抚剑鞘，他手中的剑便是他此生之道。

重剑嵬岌在主人的轻抚下发出了浑厚的剑鸣声。

“你们是点星宗的弟子，内门也好，外门也罢，出了宗门，你们就是点星宗的脸面，你们就代表着点星宗！”夜山真君神色肃然，一字一音，慷锵有力地砸在众人心头，“点星宗乃是三大宗门之一，你们身为点星宗弟子，遇事难道就只会忍气吞声、指望他人吗！此处是无念秘境，秘境之中生死自负，既然对方不顾情面，你们又何需手下留情？”

“点星宗之人，从来没有任人欺辱的道理！”

话音未落，一个装有灵丹的白玉瓶就落入了那名重伤弟子的怀中。

“想要公道，那就自己亲手去讨！”

瓶中装着的赫然是颗有生骨续脉之效的上品灵丹。

重伤弟子喜极而泣，怀抱着夜山真君赐下的灵丹，话音哽咽：“是……！弟子，谢过夜山长老……！”

夜山真君的视线掠过在场每一个点星宗弟子。

“我能护你们一时，但护不了你们一世，到最后你们能依仗的还是自己的修为实力！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就放在你们面前，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他人囊中吗！”

“弟子不愿！”“夜山长老说得是！”“他们不仁在先，休怪我们不义！”

左御下意识抚过自己侥幸从妖兽爪下逃过一劫的手臂，抬头对上夜山真君的目光。

“夜山师伯……”

便在此时，夜山真君腰间的玉璧再度发出了光亮。

“有意思，莫不是都把点星宗当成软柿子捏了？”夜山真君见状倒也不愠不恼，反而露出了满是战意的笑，他拔剑出鞘，在一众低阶弟子面前划破虚空，“你们在此休养片刻，我去去就回。”

左御忙不迭跟上夜山真君的脚步。

“夜山师伯，等等，我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