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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了抬手,主动分开交缠的手指。
由于人体温差,艾尔海森的手心还不至于冒汗,但血液的流动会因思想改变流速,贴靠的如此近,我自然有所感知。
他早就醒过来了,却是在装睡。
那我也只好当个捧哏,让白鸽多吐露些情报。
——她素来忽视艾尔海森,交流的对象也仅面向于我。
——与其说是傲慢,倒不如说是,无意识地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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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醒了吧?他们都走了。”
我等他坐起身,才伸手摸了摸发顶,草元素构成的头发丝都要被焐热了。
“……你有思辨的能力,想来我也不用给你提供建议。”
艾尔海森垂眸,抹开指腹上的余温,率先站起身,向我递来搭握的手掌。
“我也无意挑拨你与他人的关系。”
“但你的麻烦远比想象中的多。”
“希望你做好了对应的准备。”
“走一步算一步吧?麻烦事是做不完的。”
我借力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埃。
“……现在须弥的事情就交给那些大人物了,要不要去酒馆喝一杯?”
“哦,以你那一杯倒的酒量?”
艾尔海森略有笑意:“难得你主动邀请,就算喝醉,我也会记得送你回家的。”
“哈,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呢——艾尔海森先生。”
我拉长尾音,回以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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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了艾尔海森为何会频繁的表现亲昵,肌肤相贴。
正如初见的那个夜晚,为了让我放下警惕,他选择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将自己的弱点交付在我的手中。
……所以,他一直是在以这般亲近的态度,成为我手中的“人质”,隐晦地表达他的诚恳,并希求我对他回以同等的信任。
虽然我现在才领悟,但似乎也没有令他失望。
——一个能言善辩的知论派,不通过言语,而是借由行动来换取信任吗……
生理反应无法被彻底掌控。
因此,他的想法会借由呼吸的频率、血液的流速、肌肉的紧绷等暴露于外。
握手的同时,他的一部分想法也将为我感知……
他倒是意外的真诚……但一点也不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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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
尚未临近饭点,客人不算多,甚至只有两三位入座。
艾尔海森点了几盘清淡口味的菜式,便提着酒壶和茶水回来了。
他并不介意品尝他国的菜系,对香料添加的执着度也不同于寻常的须弥人。
我略有新奇,在他入座后主动开启话题,意外的家常:
“你没有讨厌的食物类型吗?”
“有汤有水的菜肴很难在看书时吃。”艾尔海森倒了半杯酒,推到我的面前。“若论偏好,食物的美味程度高于美观程度,这就够了。很简单的要求吧?”
“你呢?除了不吃香菜?”
“……嗯,很久以前倒是会挑剔一些。”
“不喜欢苦的、酸的、辣的……”
“不过,真正面临饥饿的苦恼时,这些都无所谓了吧?”
我略过那些值得描述的苦难,拨转话题,驶向轻松欢乐的方向:
“很神奇的一点。”
“我和我的朋友,口味从不一致。”
“哦?”
他抬眼看我,青绿色的眼眸中那点红芒意外地吸引注意。
“所以,出门吃饭从不担心光盘。”
“你是须弥人,应该更习惯香辛料吧?”
“我家……我的口味不算重,下次遇到美食……不介意的话,倒是能推荐给你。”
“谢谢。”
他的回应,意料之中的冷淡。
这家伙真奇怪啊。
总是肌肤相依,应是作为朋友,关系密切的表现。但偏偏在言语上冷淡克制,礼貌又疏离。
若不是总会提出合理的建议并出手帮助,我甚至以为我们的关系算不上朋友。
人的表现真是多种多样……
我尚且拿捏不定关于社交距离的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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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你小……嗯,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一点点地看着书,才渐渐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模糊的认知……”
“我家……长辈没有提供相应的教育,他们光是应对生活就很疲惫了。”
“你们须弥人也是这样的吗?”
“思想都是从书中的内容获取塑造的?”
“那么,你们的善恶观、人生观……为什么又有这么多的不同?”
预估着双方的关系已经足够聊起这些话题,我才好奇着开口询问。
当然,如果艾尔海森不愿意答复这一问题,我可以轻易地略过,转向其他的话题。
我谈论的是自己的认知,而不是贸然的去询问艾尔海森本人的过往。
——这对于社交距离方面的把控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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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不在乎他人的观点,也不在乎他人的思想形成原因——我还没这么闲。只是纯粹的好奇艾尔海森的想法。
但目的性过强,不方便获取答案。
这才折中地问了须弥人这一笼统的范围。
“你可以更直接点,不必为自己的身世遮掩。”
艾尔海森转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酒液在略微倾斜的角度中旋动,能从中窥见我的倒影。
“和那位旅行者一样,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过是家乡的文化风俗与璃月相似。”
“我确实自幼在家翻阅典籍。唯一与他人不同的,便是不会盲信其中文字的权威。错字、漏字、理论谬误……辩证地思考,有利于活跃大脑。”
“至于不一致……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同一品种的事物也会有高下之分,不能相提并论。”
“我的回答,让你满意了吗?”
看来他发现我好奇的目标究竟是谁了,甚至戳穿的毫不委婉。
我掩饰性地喝下杯中之酒,转移话题:“禁忌知识的污染不知道算不算被彻底的根除了,我可以去找柯莱看看情况。”
“提纳里倒是三番五次的邀请我去化城郭……”
也该是比对数据后,发现我能缓解病情发展的体质了。
“这不是正好符合了你的期望?”艾尔海森显然是猜到了我后续的行程安排,出声打断:“璃月层岩巨渊的禁行令尚未解封,想要进入,只能从旅行者来时的隧道通行。”
“教令院能出具相应的研究资格证。”
“不过你并非素论派出身,在手续流程上,被驳回的概率更高。”
“啊……”我呆坐在原位,手中的长筷定在半空中。我对规则并不熟悉,甚至没有想到还需通过的审批文书。
“因,因论派就不行吗?”
艾尔海森的嘴角略微上扬,又被杯盏遮掩,看不分明。
“倒是有大型遗迹的勘探,你可以尽力尝试。”
“但现任大贤者阿扎尔的倒台,风纪官忙于抓捕参与贤者工程的执行人员。这份大清洗究竟要持续多久,还尚且不知。”
“有谁能替你申请,为你的手续流程保驾护航?”
我的导师,不知道有没有被抓走……
我思考着喝下杯中不知何时又被倒满的酒水。
这样的想法刚一诞生,就被随后产生的“导师怒斥”图覆盖: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咳……”
我捂上嘴,直至笑容收敛,思绪回转,进而看向对面的灰发青年。他还在注视着我,等候回复。
“艾尔海森,所以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你不应该先请教我,所需文书资料的格式与内容吗?”
他略微挑眉,放下手中的木筷,看来的眼神颇有暗示。
“啊。请帮帮我,艾尔海森学长!”瞬间领悟的我,双手合十。
“这顿饭,我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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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但最后买单的还是艾尔海森。
他履行诺言,将半醉的我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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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我竟然会醉……却不是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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