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我不能从侯府出嫁,在这里我也没有其他熟人,加之康米娜的热情邀请,于是我便在陆宅备嫁。
梳妆时我忍不住对康米娜道:“这已经是我第四回准备自己的婚礼了,感觉还挺…不一样。”
康米娜为我正了正花冠,笑嘻嘻道:“你和李将军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句话,在上京待久了,说话也文绉绉的,”
她道:“早就会了,我没用错吧,是不是很合情合景,有没有说到你的心坎里。”
我笑着给自己涂唇脂补眼妆,康米娜去外面看陆越和几个没成婚的小伙子拦门,过了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我道:“李将军真有才情,那些会作诗的学子都被他比下去了,我看是拦不住了,你快点准备吧。”
她拿起盖头遮住我的脸,在我耳边打趣:“我早就说过你俩是一对,你还说不是,非说跟他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怎么现在又要上人家的花轿?”
我又羞又恼,赌气道:“你这么讨厌,我不嫁了!”
“那可不行!”康米娜道,“要真不嫁,你家将军非得吃了陆越不可,哎呀别打我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我被盖头挡住脸,康米娜看不见我在偷笑还在不停赔罪,直到接亲的队伍到门外时我俩才停了打闹。
康米娜把我扶到门外交到李长季手上,我听到她在小声吸鼻子也不禁难过起来,她道:“李将军,你可得好好对阿言,敢欺负她我跟你没完!”
周围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他们不知康米娜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们的过往,笑话她一个六品武将的官眷敢用这么大口气跟李长季说话。
李长季郑重其事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她。”
我在花轿里小心翼翼掀开盖头,用手帕吸去眼角的泪,透过轿帘看到李长季骑在马上的身影,既喜悦又激动,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又怕妆花了死命忍着,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下轿后李长季递了牵巾过来,我跟在他身旁缓缓走着,脚下尽是喜庆的红毯。
宾客们哄闹成一团,侯府的下人在撒喜糖,许多孩子跑来跑去抢糖吃,各处都喜气洋洋。
我和李长季没有父母双亲,桌上只供着三个牌位,拜父母时对着牌位拜即可,到夫妻对拜时他居然伸手扶了我一把,有人嘻嘻哈哈道:“将军可真疼夫人!”
听着像是王廓的声音,他一打趣别人也跟着起哄,堂上一时吵闹个没完,李长季不好意思咳了两声,众人更是哈哈大笑,簇拥着我和他去主屋。
我坐在床边等着掀盖头,垂眸只看得到李长季的喜服,周遭安静下来,李长季的指尖触到盖头,下一刻轻轻掀起,眼前一片明亮,抬头对上李长季的双眼,他爱意连波我心泛涟漪,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情意。
“嫂夫人真好看!”
“将军真有福气!”
王廓先说了一句,后面几个虞侯都尉也都活络起来,喜娘笑着倒合卺酒给我和李长季,又行了结发礼。
诸事毕,李长季要去待客,我欲言又止想跟他说句话又不好意思开口,他让其他人先等等,问我怎么了。
我小声道:“别喝太多。”
李长季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愣了愣,陆越在旁笑道:“夫人放心,我帮将军挡着。”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等他们走后我坐着歇了会,叫丫鬟打水卸妆洗脸,刚安顿好康米娜提着食盒来了,拿出饭菜放在桌上:“这是你家将军让我送来的,怕你饿着,都是现做的还没凉呢,饿一天了,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换上简便的礼服吃晚饭,快吃完时丫鬟来回话,对康米娜道:“夫人,陆校尉喝醉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康米娜急匆匆出门去看陆越,我让丫鬟收完屋子退下,独自在屋里等待。
两刻钟后两个小厮扶着李长季东倒西歪地进来,我以为他喝醉了赶紧去扶,小厮刚关上门他就站直了,站在门口笑着看我。
“你装醉?”我用手捏捏他的脸,“没被看出来吧。”
李长季牵着我边走边说:“陆越真够义气,替我挡了不少酒差点都喝吐了,我见不对劲赶紧让人喊七公主把他带回去。这些武官可真能喝,我喝了半圈陆越喝了半圈,还要挨个过来敬我酒,王廓又给我挡了好几杯。”
今日来的客人多是州县的官员和都护府的武将,个顶个的能喝会喝,且新婚夜都是要灌新郎官酒的。
我摸了摸李长季的脸,脸烧得滚烫,我起身道:“我让人给你煮点醒酒汤吧。”
“不用。”李长季低眉浅笑,“我来之前喝过醒酒汤了,也沐浴更衣过。”
他身上穿着和我相似的礼服,确实是换过衣裳的样子。
我有些语无伦次:“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不喝水。”
李长季一直看着我笑,笑了会他道:“把这身衣裳换下来吧,穿着睡觉多难受。”
他去隔间换衣裳,我趁机把外衣脱了搭到架子上,穿着中衣中裤回到床上坐着,刚坐好李长季就出来了,也是一身喜庆的红色。
他先去吹灭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下两根喜烛才坐到我身边。
背后是他火热的胸膛,耳畔肩头的亲吻烫得我浑身酥痒,直到李长季埋头顺着锁骨亲下去时我终于忍不住哼唧两声,李长季身子僵了一瞬,手往别处摸了过去。
帷幔轻晃,我不由咬住嘴唇尽力克制,再一次来时,李长季像是故意欺负我般一点不收力气,任我的呜咽声溢出喉咙又散在风中。
情浓之际额上忽然凉凉的,我勉强睁眼,竟在李长季的眼中看到几分泪光,我摸着他的脸喃喃道:“你哭什么,不喜欢我这样么?”
“喜欢。”李长季意乱情迷,低头吻住我,“乖言言,哥哥以身相许,报言言的救命之恩,还没问言言满不满意。”
他嘴上哄着我却又不停,我仰头看着床帷上的流苏颤抖着变成一层层的浪,层层叠叠波澜起伏的浪混着他粗重的喘息朝我倾过来,裹挟着我直至潮顶。
这一晚我累极了,床铺没一块干净能睡的地方,我想让人换掉,李长季不肯让人来打扰我们,找了床薄被子铺在下面,柔声道:“这样也能睡,先凑合一晚,明天再换。”
他倒是一点都不累,快睡着的前一刻,他还双眼含情看我。
成亲后李长季可以休息三天不必上值,他白日与我一同出门游玩四处看风景,晚上温存到半夜都不肯罢休,最后一日我实在起不来床,躲进被子捂住头不让他靠近,他半哄半劝给我穿衣裳,说要带我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
他与我同骑一匹马,出城往西南六十余里外是一片草地,草地再往前走渐渐成了沙漠,再进沙漠不到十里有个不大的土丘挡在眼前,绕过土丘后眼前赫然出现一排高大挺拔的胡杨林。此刻正值夕阳西下,瑰丽耀眼的红日染红了一整片沙漠,沙漠远远看不到头,像是被夕阳染红的海,艳如赤金摄人心魄。
“好看吗?”李长季从背后拥住我,轻吻我的耳垂。
我靠在他肩上回应:“好看,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他道:“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想你都要想疯了,不想被别人看见就一个人来城外,偶然发现这里看夕阳比别处都好,我越看越想你,想你在我身边,现在我们终于是夫妻了,我就想带你也来看看这里。”
“你来过多少次?”
“去年十月初第一次来,此后除却雨雪四五日来一次,你帮我数数有多少次。”
我道:“一个人来,也不怕遇上危险。”
“那时我没家室,公事做完也不知道做什么解闷,只好来这里想想你。”他说完很高兴地牵着我往前走,“现在我也跟别人一样有妻室了,不再是一个人,有你等我回家,你还像以前那样围着我说个不停,我很满足。”
这样温馨平淡的日子也是我最渴望的,有知心人相守,有一屋遮风挡雨,冬日围炉取暖夏日饮冰消暑,春日赏花垂钓秋日听风观雨。
四季更迭世事变幻,唯有身边人还是旧时人。
李长季突然道:“小姑娘,是你救了我?”
我一愣,旋即笑道:“你被蛇咬伤了,要不是我把你从山上背下来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姑娘救命大恩,我该如何报答?”
“我听戏上说救命之恩应该以身相许,可是我还小也不想招上门女婿…看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应该挺有力气的,等你痊愈帮我把门口那堆柴劈好,就当你报恩了。”
“你这小姑娘真有意思,既然是救命的恩情哪能这么随便糊弄过去,这个情我先记着,等你哪天遇上大麻烦,我一定会帮你。”
“那也行,但是柴也得劈。”
“好,柴要劈,人情也要还。我叫李长季,赵钱孙李的李,天长地久的长,伯仲叔季的季,你叫什么名字?”
“宋卿言,可是我不太识字,不知道怎么写。”
“你不识字啊,没关系,我教你。”
李长季道:“十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道:“你不是也记得吗?”
这是我救他那年他刚醒时与我说的话,从那之后他时常来看我,一看就是十年。
我等着与他很多个十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