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多天下来,我总有些错觉。
他好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拼尽全力地投石子,却看不见涟漪。亦或者说,他好像是丈万尺的山谷,我声嘶力竭地呐喊,却听不见回响。
但此时此刻,我能察觉到他的身子绷紧了,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独角戏正式宣告结束,我还未唱罢,他也总算登场。
“怎么不说话?”我轻轻摇晃着他。
“没有。”梁南道说,“只是……太突然了。”
我非常不满,一口反驳:“哪里突然了。这十几天来,我没少跟你示好吧?铺垫了这么久,也总得进入正题。”
“明明是你自己一直不当回事,才觉得突如其来,这明明是蓄谋已久。”我闷声道,“亏我一片心思都砸你身上,合着全白费了呗。”
梁南道把背上的我往上拖了拖,半晌才道:“也不能这么说。”
“才懒得和你争论。”我晃了晃腿,说。
平心而论,比起满足身体的欲望,我更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够长长久久。我总是过得很匆忙,觉得一切都像如梦似幻的泡沫,从未有人能给我如此安心的感觉。
梁南道见我沉默,便开口哄道:“那要怎么做我才能赔罪?”
我思考一会,觉得得寸进尺太不现实,就说:“前面有个小卖部,你买瓶酒给我喝,就原谅你。”
对于我这样的酒鬼,一天不沾酒精抓心挠肝,两天不碰苦不堪言,三天不喝肝肠寸断,更何况这次在梁南道的监督下戒了这么久,我早已蠢蠢欲动。
“欠着,等出院了再买给你。”
“不行。到那时候,我肯定要去酒吧大玩一通。”
“但是我没带钱包出来。”
“骗谁呢你。”我把手伸到他的口袋一通乱摸,他开始背着我慢跑起来,企图阻止我掏出钱包。
“拿到了!你别跑!”我胜利地高举棕色钱包,腿往他腰上缠得更紧了,“快去给我买!”
他拗不过我,轻喘着气:“说好了,只能碰一口。”
“一瓶。”
“两口。”
“一瓶!”
“十、分、之、一。”
我见他下了最后的通关碟,只好妥协:“好吧,十分之一就十分之一。”
美宜佳在巷口亮着灯,我从梁南道背上滑下来,他闪身进去,很快就拎了瓶青岛啤酒出来。
我冒着星星眼双手捧过:“冰的!”
我供着宝似的高举啤酒,在巷子中与他缓缓走回去:“我以为你会说为了健康什么的买常温。你不知道,我真的是想死这口了!”
我迫不及待地拉开易拉罐扣环,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带着麦香的泡沫迫不及待地涌上来,溢出瓶口,流淌到手上。
“啊。”我呆住了,举给他看,“十分之一……没了。”
他轻笑着,将我沾湿的右手托到手心中。我想抽回来:“喂,这酒很黏手的。”
他摇了摇头,强势地扣住了。
“干什么啊……”
在我疑惑地注视下,他竟然低下头吻住我的手背,轻声念出那句沉重的台词:“Carson David Rodriguez-Perez.”
这是属于卡森的密码,也是属于我的回应。
万丈山谷传来阵阵回声,在绝壁之间厚重地回响。这次,我再次投掷出一颗石子,潭水不再无声地将它吞噬,而是让它在水面上愉悦地蹦了几跳,荡起阵阵水纹,最后让它慢慢地、慢慢地沉到空无一物的湖底,成为唯一安全降落的石子。
我一时心跳如雷,不知作何回应,也算是明白了梁南道那句“太突然”的意思。
他没有让我不自在太久,很快就把手放了下来:“喝吧,不拦你了。但是直到出院前,都不准再缠着要买。”
“啊,哦。”我讷讷地将嘴磕在瓶缘,一时也不知道喝入口的到底是什么了,“知道了。”
路灯下,我们的影子一晃一晃的。梁南道的话渐渐多了起来:“那个,小组作业。”
我被这话题的迅速转移搞得有些反应迟钝:“啊,什么?哦哦,小组作业,小组作业……怎么了?”
梁南道说:“那几次,真挺糟心的。”
我意识到他正在尝试着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情,慢慢地接纳我走进他的世界里。
梁南道说:“因为取景的需要,所以得早早去海边拍日出。我带着演员按时到了,但是一直到太阳升起了也没见设备组的过来。”
我问:“是睡过头了么?”
“不是。负责包车的人记错位置了,跟开车师傅说去东海岸,实际上我们都在西海岸。既然错过了,那只能第二天再拍,得先赶往下一个拍摄场地。但是,那天男主角因为终于脱单,太过高兴,所以哭戏哭不出来,连卡了十几条。”
“涂点风油精。”我这么提议。
“但是他对风油精过敏。”梁南道说,“眼睛当场就起红疹,急忙去诊所找医生了。我们只好换拍女主角的单人镜头,她发挥得很好,但是结束后录音师说他设备忘了插卡。”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梁南道继续道:“我原以为倒霉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但没想到第二天居然换道具出问题。”
“怎么说?”
“为了拍摄效果和安全考虑,道具刀通常不会使用真正的金属材料。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堆假的里面混了一个真的,直接把男主角划伤了,又去医院缝针打破伤风。”
“怎么这个男主角这么可怜呢!”
“事实证明,最倒霉的确实是他。小组作业交上去后,他刚谈了一个月的女朋友就说要和他分手。”
我乐不可支:“看来做你的男主角,八字都得硬。”
“个例罢了。”梁南道颇为无奈地说,“你也知道,剧组里什么离谱的意外都有。”
我问:“拍动画是不是自由些?”
“对。”
“那你之后是会着重在这个行业发展吗?”
“不,我更喜欢拍电影。”
我点点头,说:“好。”
他问我:“那你呢,谢大明星?以后打算怎么发展?”
“没什么打算。”我闷头喝酒,实诚道,“流量的饭能吃几年就吃几年,完事了往幕后一躺,没事就数数钱,谈谈恋爱。”
“心态挺好。”他笑着说。
“那可不。”我身子一歪,撞了他一下,“到时候小爷我当你投资方啊。”
“悠着点。”梁南道扶住我的腰,“别耍酒疯。”
“我酒品好着呢。”我索性抱住他,走得歪歪扭扭,“老谢家的人就没不能喝的。”
“这么自信。”
一路聊着,很快就回到了医院。我们悄悄上楼回房,我闻了闻衣服:“糟糕,酒味好重。”
“没事。”梁南道把我拉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
清冽的水“哗哗”流出,梁南道把我的手放在下面搓洗,完事了后把外套往窗外一挂:“吹吹风,明天太阳出来后我拿去洗。”
我坐在床边,困意也上来了,但总觉得今夜不能就这样结束,缺了个很重要的环节。
“你过来。”我说着,赤脚站上床俯视他。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想做什么,我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缓缓地弯腰凑近。
忽地,灯被按灭了。
梁南道主动扬起头吻住我的嘴唇,我们各捧两团烛火,于黑暗中凑到了一起。火越烧越大,好似全身都着了起来。
我用手指摩挲着梁南道的后颈,松开牙关,他的舌尖很快就探了进来,引发我一阵愉悦的颤栗。
一吻终了,我把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你知道吗,有点像做梦,不太真实。”
“你累了,睡吧。”他摸了摸我的头,“明天醒来,就知道不是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