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不安,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这次怎么就叫别人占据了道德的上风。
辗转反侧几夜后,我最终决定好好地赔礼道歉一番,叫助理去打探了梁南道的喜好。
从他人口中,我得知了梁南道非常喜欢收集邮票,是个疯狂的集邮者。我顿觉这事棘手起来,因为我能买到的东西,梁南道也有能力购买。他真正想获得的邮票,一定是需要不断碰运气寻找的。我又不是行家,上哪给他弄这玩意?
最后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托人定制了一套邮票收藏册。
上等皮革打造成质感一绝的封面,手工工匠采用苗族传统的压、寥、刻、镂等工艺,在每张页脚都用纯银做了富有少数民族特色的精美纹样。
梁南道总是有意避着我,我只能趁着夜深偷偷把包裹放到他的房门口。但第二天一早助理就把东西拿了回来,面露难色地对我说:“小梁导不愿意接受,叫……叫您不要再去找他。”
热脸贴了冷屁股,几次之后我也不乐意了,便没再和他有什么交集。倒是白导对我当时夕阳下踽踽独行的戏赞不绝口,说小谢同志的演技大有进步啊!
我略有心虚,但也不敢向白导过度夸耀梁南道。老东西最看中脸面,万一白导觉得我踩着他捧小梁导,岂不是落他的脸子么。
杀青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按照流程,剧组一般会给我准备生日蛋糕和花束。齐虎(注:经纪人)吩咐助理也得记得根据不同的人准备不同的回礼。
我最后一个镜头拍摄的是周建与张晓庆的初见。逼仄的小巷里,刚刚打完麻将的小混混周建发现了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张晓庆。
周建犹豫着,背起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即将改变他一生的命运。
“好,过!”白导一声令下宣布结束,我长舒一口气,也蹲下身把搭戏女演员放到椅子上。
此时不知是谁拉下了电闸,剧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伴着大家的歌声,一个人用推车推着一个大蛋糕出现了:“surprise~”
我惊喜地发现,那人居然是王希文。这小子真挺仗义,知道我生日,还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我朝众人道了声谢谢,附身吹灭那十九根蜡烛。灯光亮起,屋子里再次亮堂起来。
“你小子怎么来了。”我伸出胳膊一把勾住王希文的脖子,“不是说这几天回美国吗?”
“勒死我了,你放开!”王希文锤了一把我的后背,“明晚飞,这不还能赶来给你过生日吗?诶,你别哭,你千万别哭,我知道你感动但你千万别哭。”
“谁哭了?”我就知道这小子嘴里胡话满天飞,手肘一使劲,勒得更用力了,“欸,回了美国你别想我,你千万别想我,我知道你会想我的但你千万别想。”
大家觉得我哥俩好玩儿,都笑了。白导心情也很不错,指使梁南道把剧组准备的花束送我。
我差点忘了这茬,赶紧用身体挡住王希文的视线,双手接过梁南道递来的花束:“谢谢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梁南道没好绷着脸,只能对我笑了笑,道:“祝你生日快乐。”
“嘶,谢朝阳你挡我干嘛呢?”王希文不听话地从身后探出头来,看见梁南道后嘴巴张大了,“你,这,他,呃……”
梁南道朝他礼节性的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梁南道。”
“你好。”王希文与他握了握手,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谢朝阳这哥们前阵子还专门跟我要你打篮球的视频看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慌乱地捂住王希文的嘴,梁南道颇为意外地回头扫了我一眼,淡淡道:“是吗?”
我被他看得脊背生凉,立马拿起刀叉,假装没听见王希文的话,脸上堆起笑道:“我来切蛋糕吧,大家一块儿乐呵乐呵!”
工作人员来帮忙分蛋糕,我心里头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啊,王希文这混蛋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目光在我和梁南道身上来回转动,还凑到我耳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气道:“哦,我明白了……”
我毫不留情地用后脚跟踩了王希文的脚趾头,他呲牙咧嘴起来,我低声威胁他:“你知道啥?你又知道啥了?你知道什么叫猪队友吗!少说点话吧你!”
事已至此,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觉得今夜肯定不能畅快的度过了。
生日花絮装模作样地摆拍完了,感谢导演感谢工作人员的表面活儿也都做完了,王希文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到一边,问:“你俩到底怎么个事?他怎么会在你剧组?我怎么觉得特别不对劲?难怪你那天急着和我要视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大哥,算我求你了,别再乱猜了行么。”我脑袋转了转,确定四下无人,“你知道梁业龙吗?就是我们圈内那个很有名的编剧。”
“略有耳闻。”
“有耳闻就行。反正,这个中戏校草是他儿子,现在因为毕业实习才碰巧跟我呆同一剧组里。实话和你说吧,我跟这个校草的关系特----”
“特不一般!”王希文故意这么抢答道。
“去你他妈的特不一般!”我气得踹了他一脚,“好吧,确实也是特不一般……”
王希文不再闹了。他清了清嗓子,正经问:“关系不是一般的差?”
“对对对。”我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我跟他这仇也算是结下了。”
我按住王希文的头,将他的视线扭转至远处与工作人员交谈的梁南道:“你看,他那手还吊在脖子上呢……”
“什么意思?”
“那手,我弄断的。”我坦白道,“那天‘Light Morning’不是突然断电了吗?我喝醉了,所以不小心把他给打了。”
王希文用一种混合着震惊与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我,接着用手指敲了敲我并无发达肌肉的胸肌:“你?就你这小身板能把人家篮球队主力给打成那样?”
我拍开他的罪恶小手,道:“他醉了,醉得比我还厉害。而且手也不是打断的,是推搡中不小心摔断的。”
“卧槽。”王希文眯起眼睛,“我就说你那天怎么那么晚出来,原来是打人去了。要我看啊,你俩之间才叫真正的中戏北电之争……”
我一时间无法反驳,索性加入:“直接打响了武装反动中戏校草第一枪!”
“牛逼!”王希文架起手,摩挲着下巴,“这一定是你们建校以来面临的最大一场斗争,两大校草巅峰对决什么的……”
“听起来不太妙。”
王希文眼珠一骨碌,话锋一转,给我下了定论:“何止不太妙。你玩球了,你死定了,你这次是真闹大了。这梁南道看起来像个睚呲必报的主儿,家里也有背景,你往后拍戏还是别撞上他好。”
我一脸为难:“老天爷,你不知道,我那经纪人齐虎很看好他,还特别叮嘱我得跟他搞好关系。要是被齐虎知道我把梁业龙亲儿子打成这样,我真吃不了兜着走!”
“这小子和他爹说这件事了没?”王希文问。
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
“那好办。”王希文一打响指,“送礼、陪笑、道歉一条龙服务。”
“送了,他不收。”我道,“整天躲着我,看见我就跟看见瘟神一样。”
王希文迅速反应道:“他软的不吃,咱就硬的来。”
“怎么来?”
“苦肉计啊。”王希文说,“你故意制造点小意外,然后狗熊救英雄一下。”
我初听只觉得荒唐,仔细一想反倒认为这可真是个妙计。对于这种人,确实能用点道德绑架的手段来对付。
但若是被他知道了,想来一定又会不高兴,公然和我撕破脸皮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事本身就是我理亏在先,用这样君子不齿的方式,我内心似乎更加过意不去了。
“再说,再说。”我道,“这个办法太莽撞太冒险了。”
“那我没招儿了。”王希文摊手、耸肩,“要不你直接叫他把你往死里打,打到出气为止?”
我一听,膝盖顿时隐隐作痛起来:“可别!你这净是馊主意!”
“好了,我开玩笑的,别想那么多,放松点儿。”王希文用手掌大力捏了捏我的肩膀,“哥们今晚带你好好玩一把游戏,管他什么梁什么道,先爽了再说。”
我叹口气,决定继承王希文的乐观主义精神:“好,你等我一下,我去和大家打声招呼再走。”
“嗯哼。”王希文扬扬头,示意我放心去。随后他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摸出烟,低头拢了把火。
我选择最后道别的人是梁南道,他一看见我就背起单肩包要走,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喂……等等。”
他冷淡地问:“什么事?”
周围都是抱着箱子来来去去布置明天场景的工作人员,我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我得走了……”
“不用那么小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拍完戏了。”梁南道抽回手,“慢走不送。”
“不是,等等!”我又一把将他拉回来,一鼓作气道,“等你毕业,找个时间一起看邮展,就当是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梁南道低头看着我,说:“不用。”
我犟脾气上来了,死死拽着他的手腕,大有一副壮士视死如归的气势。
梁南道面露不悦,大约准备开口骂我不要脸了,但就在这时,我突然跳起,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你又要干----”梁南道猛地住了口,我看见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一个大箱子倒映在他眼中。
狗熊无意苦肉计,但偏偏祸乱就喜欢从天而降,好让狗熊成英雄。
没错,我的脑袋被这个从威亚上高高掉落的箱子砸中了。
各种纷乱的声音响起,王希文那小子的大喊声尤其聒噪:“卧槽,谢朝阳!谢朝阳!谢朝阳!你还活着吗?”
虽知他是真担心,但我还是觉得好笑,忍不住微微扯起了嘴角。
“卧槽,这是回光返照还是没死透?”王希文惊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妈的,救护车呢!快叫救护车啊!”
这傻逼……我迷迷糊糊地想,随即感受到梁南道宽厚的手掌覆盖上我的后脑勺,似乎扯了什么衣物要给我止血。
“等、等我醒来后,你千万不能嫌弃我沾了你一手血啊小梁导……”
就像小说中死去的白月光男主一般,我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句“深情”的话,便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