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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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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送别,傍晚时分还下了场雨。

黄昏雨总带着些惆怅的味道,把离别渲染得更加深刻,偏偏此时又逢太阳雨,彩虹斜斜挂在天边,寂寥又落寞。

滨海城市的雨天总是分外安静的,无垠的海面泛起浅淡烟波,白色教堂在雨中褪成灰色,只有钟声摇摇晃晃撞进耳朵里,敲响空灵悠扬的音调。

舒漾最后看了这个城市一眼。

没有任何留恋地走向费理钟。

男人撑着伞在雨中等候,高大的身影在雨雾中朦胧。

唯有那双眼睛沉静而深邃,仿佛能窥透她的灵魂。

见她走来,男人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掌心渡来的暖意莫名驱散了身上的凉意。

她像归巢的鸟儿,找到自己的栖息之处,分外安心。

她紧紧攥着男人的手指,一根根,绞得很凶。

费理钟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带着些生硬的骨感。

掌心却很宽厚,炙热,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手背,在皮肤上擦出一点红。

他低声问:“准备好了?”

黑黢黢的影子笼罩下来,像庞然大物靠近,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她仰起小脸,乖巧点头。

“小叔,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经常坐那儿看海。”

她指了指教堂外侧的长椅,那条棕黄的,被雨水冲刷得油漆剥落的老旧长椅。

那艘游轮陷入海里后,搜救队的人也曾试图下海打捞,可因为陷得极深,里边的贵重物品根本打捞不起来,而那些尸骨早被鱼啃食干净,分辨不出是谁。

每次听见海潮拍岸的声音,都会想起失陷的父母。

而每次听见钟声,她都会想起费理钟。

费理钟低声笑了笑:“我知道。”

他也曾望着窗前的那片幽蓝大海,久久伫立,听着罗维在他耳边汇报少女的日常点滴,仿佛她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的手抚上少女的后颈,像捏住一只脆弱的幼兽,掌控着她的命脉。

男人垂眸直视她,声音带着些低沉的诱惑:“赫德罗港也有一片海,比这里更广更美。”

-

到达赫德罗港时已是晚上。

舒漾此刻才明白费理钟说的冷有多冷。

整座城市完全被冰雪覆盖,从高空俯瞰,只看见一片白茫茫耸立的高楼大厦,拔地入云,黪色玻璃在雾霭中隐隐绰绰,仿佛置身于异世界。

这是赫德罗港的六月。

严寒浸入骨髓,天空飘着雪。

舒漾刚落地,就被迎面的冷风呛得直咳嗽。

身后的费理钟闻声,将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皱眉:“还冷?”

舒漾看着被费理钟裹成粽子的自己,拼命摇头,但鼻子还是被冻得发红。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这座城市比她想象中要冷得多。

来时,费理钟就让她提前换上了冬季的衣服。

从里到外裹了足足五件,裹了围巾,戴了帽子,还换上了长筒靴。

一夜间从盛夏转换到严冬,她还没来得及适应,就被冷风吹得直往费理钟身边缩,两只脚不停地跺来跺去。

她哆哆嗦嗦将手塞进他的掌心,感觉脸都被冻僵了。

费理钟耐心地搓着她冰凉的小手,一边将她揽进怀里,一边吩咐罗维去把车开过来。

其实舒漾也不是特别怕冷。

只是这里的气候远比她想象的要恶劣。

家乡的雪下得再大,也不过刚刚没及脚踝,而且很快就会消融。

但这里的雪足足有膝盖那么深,一脚踩进去,陷在雪里半天都拔不出来。

反观费理钟,倒是一副极为耐寒的样子,只穿着件衬衫和单薄的黑色高领毛衣,手腕上还别着她的樱桃发卡。

在飞机上时,舒漾犯困,窝在费理钟怀里睡了足足十多个小时。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她迷迷糊糊间摘了碍事的发卡,将它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小叔先帮我拿着。”

此时长发垂下来,遮住耳朵,倒也起到些避寒的作用。

费理钟看着面前被风吹得直流泪的少女,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又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

只是费理钟的大衣实在过分大,沉甸甸地压在肩上,衣角都快垂地了。

她一边努力踮着脚,不想弄脏他的外套,一边又抱怨道:“罗维怎么还不来。”

她不知道的是,盛夏酷暑之时,正是赫德罗港最冷的日子。

而这样寒冷的日子,几乎占据全年的三分之二。

费理钟忽然笑了下:“这种天气会持续三个月。”

舒漾顿时哀怨了声,不过又满是担忧地仰头打量他:“小叔,你真的不冷吗?”

看他衣衫单薄的样子,舒漾又觉得自己怪娇气的。

想把外套脱下还给他,却见他提前伸手制止自己,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摇头:“不用,我不冷。”

男人的掌心是热的,身体也是热的。

她环住他的腰,像是抱着块暖石,热融融的像火炉。

“小叔,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冷的。”

她嘟囔着,她怎么记得费理钟以前很怕冷的。

费理钟点了根烟,挥了挥,在她眼前飘过一绺白烟。

他沉声:“习惯就好。”

“小叔,少抽烟,对嗓子不好。”

怀中的少女踮起脚,探手将他嘴边的烟抽走。

男人啧了声,低眉在她腰上拍了下,眼睛微眯:“你抽烟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舒漾窘迫地低头,嘴里却哼哼唧唧的:“我抽的可比你少多了。”

不过还是固执地将烟别在身后,没还给他。

费理钟没再管。

也没再点烟。

指间的香烟还在燃烧着,散发出浅淡的香。

带着男人身上的雪松香,萦绕在鼻间。

趁他不注意,少女捻着两指,递到自己嘴边偷偷吸了口。

浓烈呛人的味道钻进口腔,烧得喉咙干涩生疼,她却愣是憋着那口气,咽下肚里。

烟嘴带着柔软的潮湿,带着男人生津的轻微苦涩,让人食髓知味。

她却在心中暗想,这样算不算和他间接接吻。

她还想再吸一口的。

却在男人朝她递来打量的视线后,偷偷掐掉了烟。

-

好在罗维并没有让两人久等。

坐进车里,被空调暖气包围,舒漾总算从瑟缩中缓过来,脸蛋也重新恢复血色。

“先生,是去长岛别墅,还是回法蒂拉?”

费理钟望向前边开车的罗维,思索了片刻,沉声:“先去法蒂拉。”

长岛别墅是什么地方?

法蒂拉又是什么地方?

舒漾满是疑惑。

可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车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满眼都是惊叹。

舒漾总算明白范郑雅说的让她别后悔的话。

她确实有那么一瞬后悔,但不是因为恶劣的天气,而是后悔没早点来这里。

本来她还在想,港口城市的模样都差不多。

可此刻真正亲眼见了这个地方,又觉得分外惊奇。

明明是滨海城市,却罕见地拥有极高的山脉和雪峰。

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之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地,房屋鳞次栉比,五颜六色,像涂满颜料的画布,融合了莫奈与梵高的色调,灰暗与明艳参差,浅淡与浓烈掺杂。

说荒凉也确实荒凉。

整座城市里除了行道树外,只有远处的山脉有些许绿意。

但繁华也很繁华。

即使是深夜,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街灯璀璨如白昼,店铺也都张灯结彩,丝毫没有打烊的意思。

那座著名的圣女大教堂高耸在城市中央。

将赫德罗港分割成两片区域,泾渭分明。

一边是繁华瑰丽的市政区,高耸的写字楼里亮着灯火,酒吧舞厅点亮夜的热情,路牌标准地指示方向,车辆在红绿灯下井然有序地穿行。

另一边则是杂乱无章港口区,贫民窟和唐人街坐落其中,霓虹灯点缀街道,港口处停满了集装箱和船舶,正繁忙地运作着。

这是个不夜城。

冶艳诡谲是这个城市的色调。

舒漾一瞬间明白了,费理钟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地方。

他和这里的气质一样,既正经端直又离经叛道,既低调又张扬,既矛盾又复杂。

“小叔,这里真的好漂亮。”

舒漾趴在车窗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惊艳的神采。

比起先前过分安静祥和的城市,这里显然热闹极了。

到处都充斥着一种热烈大胆的刺激感。

街上的行人穿着打扮都很随意,扫一眼过去,西装和皮裙,皮鞋与运动鞋,扎脏辫的,戴头纱的,似乎任何事在这里都显得过分寻常,除非有更夺人耳目的,否则根本无法引起他人注意。

费理钟静静注视着她,在看见少女眼中泛起的灼灼亮光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眯起眼:“等会还有更漂亮的。”

很快,舒漾就见到了费理钟口中更漂亮的。

在罗维联系上管家交谈后,对方将大门敞开,罗维将车开了进去。

舒漾看见门楹上点缀着一串金色镶边的英文字母。

写着:法蒂拉庄园。

被松柏点缀的道路上,亮着昏黄的路灯,皑皑白雪覆盖在喷泉周围,汩汩水流还在不停地往外冒,在寂静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下车后,罗维去停车,费理钟则带着她进门。

刚踏入大门,舒漾就被一片金色迷了眼。

镶嵌金边的琉璃吊灯,从穹顶打下亮光,照亮了红与黑交织的波斯地毯,也照亮了墙上雕刻的欧式壁画。大理石地板点缀着白金与翡翠绿的图案,沙发在昏暗中散发出低调的暗金色,充满着巴洛克式的复古优雅。

管家走过来,礼貌又绅士地跟费理钟打招呼:“欢迎回家,费先生。”

又看见身旁的舒漾,似乎早有听闻般,同样尊敬地打招呼:“舒漾小姐。”

舒漾还在好奇他怎么知道自己姓名的。

费理钟已经牵着她的手,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门甫被推开,一片馥郁的香气钻入鼻孔。

舒漾被浓烈的香气萦绕,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间玻璃花房。

在这严严寒冬,里边竞相绽放着娇艳的花朵,有艳丽的红玫瑰,温柔的黄玫瑰,清冷的白玫瑰,花架上爬满了蔷薇花,苦楝树上攀着藤萝花,墙角的凤尾竹正舒展绿叶,在花洒暖风中摇曳生姿……

这座宛若童话般瑰丽辉煌的宫殿,像囚禁睡美人的城堡,优雅奢华。

却恰到好处地满足了舒漾所有的喜好。

她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真漂亮呀。”

这比费家老宅富丽堂皇多了。

“小叔,这就是你的家吗?”

她一边看一边问,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满是好奇。

身后的男人却没有作答,好整以暇地跟在她身后,耐心地看着她到处参观。

见她脸上绽放出笑容,男人的眼神也不禁柔软起来:“喜欢吗?”

“喜欢。”

少女的眼睛璀璨如明珠。

她心想,费理钟的品味真好。

这里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住在这里简直要幸福死了。

身后的男人忽然出声,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饱含柔情与宠溺:

“生日快乐,舒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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