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99年，末日降临后的第三个世纪末，我正企图跟着时间一起回到生命的混沌。不料，电流声，呼喊声，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心痛，刺激大脑重新掌控眼睛。

“陈老师！”

很多声音喊我为老师，姓氏后面的伟大称谓，勉强算基地没放弃我的缘由。

可惜我的眼皮支撑不起这长达数十秒的消耗，费力开合五次，便自弃地要堕落梦乡。而某个家伙不肯放过我那脆弱的手骨，闭眼一瞬，仿佛是被他攥紧了线，捏成一只风筝。

真不巧，现实的世界早不能给予我天空。

梦里死了几百年的老妈拿着不及格卷子，怒眉横目，把五官挤成一盘酱菜。

“怎么才考这点分！你活了三百多年，居然被一只兔子弄死！丢不丢人……丢什么人！我看你就是没用，整天画个鬼画，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确实没什么出息，我站在一旁，伸手触摸虚幻，突然场景变换。

那是末日降临之前，万里晴空变成我的调色板，脏了色彩的云一片又一片叠盖，直到吞没太阳。

然后开始下雨，雨水没到膝盖，老妈打电话说店里的货品淹了大半，要我回去帮忙。

再然后，很多人就不见了。

场景又变换，我从那场大雨里醒来，躺在病床上，双目空荡，只剩耳朵一遍一遍地听着，机械人声播报着的，最后的人类。

老妈以前边感叹人口太多竞争太大，边拿起衣架抽掉我半身血肉，后来我侥幸成为最后的人类，她却没有。

大概是有怨气，我梦里的场景轮番变换总会回到小时候，她还在的日子。

基地资源最近有不小缺口，碍于地面作乱三月的雷暴，一直没能联系上总部。我是基地里的老师，躺不太久，老肖就带着一堆信来探望。

我跟老肖算不上关系多好，只是有缘，三百年前他是我的高中班主任，三百年后他是我的上级领导。

“小陈。”他开口，银白的胡须跟着乱颤，“这次你做得很好。”

他不吝赞美，但我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得失败，只问，“许末怎么样？”

“出院了，除了被吓到和磕破点皮，没多大事。”

我听罢把身体拔高，不想牵动伤口，“啧”了一声。

老肖慈祥地笑，跟我说，“你没来这几天，院里忙了不少，不过孩子们听话很多。”

我把枕头也拔高，对他回道，“那可太好了，不枉我鬼门关里走一遭。”

谈话没多久，通讯手环提醒老肖离开，而他带来信上，开头清一色的“陈老师”三字称谓，唤起我的记忆。

我虽是老师，可每日从义教院下工后，常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浪费。基地里的小孩似乎最近很嫉妒我的自由，总让监护人操心得问我这个代班主任，放学了没有。

“放学了。”我如往常一样回答，那头的人“嗯啊”几声，竟忘记挂断。

现在资源很宝贵的，我想挂掉却听见不太好的消息。“怎么办啊老钟，护卫队说芯片失灵，找不到定位。”

人是基地里最宝贵的资源，每当婴儿降生，第一件事不是找监护人，而是在左胸表皮嵌入一枚芯片。

我的眼皮一阵突突，边感慨小孩一届比一届难带，边给电话里的女监护人安抚，许下“我让大家一起帮忙找”的定心剂后，不得已走出了教院宿舍。

在这途中，我路过基地里的三座大厂，又坐了几趟漆黑蛰伏的运输带，最终在荒芜的外围区碰见一同寻人的唐安和护卫队

“陈老师。”

他的脸被特制的面罩和头盔包裹，只有那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向我昭告着，他是唐安，是我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

曾经，代表我们都被彼此的往事牵扯，而今再遇，不免夹杂多余情绪。

“唐队长。”我说，“真是好久没见了。你也在找那两个孩子吗？”

“嗯。”以为对话止步于此，没想到他示好，说道，“你回义教院吧，这两个人我来找。”

看来时间让两年前的不快化作泡影，我对他一笑，应道，“好，有消息了通知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