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陆子辉的肤色偏白,眉间淡然,轮廓分明,眼眸深邃,只是细看,眸中泛着细碎的光,嘴角微扬,眼底的笑意毫不掩藏,直勾勾的看着她。
有那么一刻,她被眼前这张带着满脸笑意的脸撩的有些心动,不得不说,七年的时光,陆子辉的身上多了一分沉稳,也多了冷漠和疏离。
沉稳对于林雨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而冷漠和疏离永远都只对于花羽觞。
那一分的心动,还来不及冲出心头,就被强硬地按了回去。
林雨的脸颊不再红润,恢复如常,淡然地开口:“几年不见,你变得能说会道了许多”眸中时不时闪烁着,遮挡了深处的悲伤。
“好了,请你出去,不要让我讨厌你”
陆子辉注视着林雨,又垂眸,苦笑了一下:“好,我出去”
最后,林雨听到他小声的说:“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林雨听闻,有些愣神,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有点疼,思虑再三也只当做没有听到。
林雨关上门的瞬间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也不曾说话。
那个一天恨不得一直说话的陆子辉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她实在有些不习惯,害怕就此动容,林雨倔强地收回了目光,拉着花羽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花羽觞看了一眼门外,即便此时关着门,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她心里犹如一片明镜,思虑再三,开口道:“他在外面”
林雨低着头喝水没有看她,说道:“我知道”
顿了顿,又说道:“就让他一直站着吧,站累了,他会走的”
后面那句话太小声,以至于不知道说给谁听。
把杯子放下,林雨抬起头问她:“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花羽觞看着林雨,郑重的说:“我要走了”
“那么快?”林雨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花羽觞轻笑一声:“也不快了”眼睛看着林雨,眸中倒映出钟晓语,思绪不知飘了多远,又辗转回来,缓缓的说道:“已经快一个月了。”
花羽觞没有看她,麻木的看向前,淡淡地开口道:“我当初回来本来就是要办好过户的手续,结果刚办好没多久,就碰到了漫漫,才有了后面的事,现在晓晓的事情已经全部弄好了,再呆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林雨有些激动:“怎么就不合适了?你以前一直都呆在这里,你忘了吗?”
“我没忘,但是我买的房子和我的工作都不在这边,我今天来是想好好的跟你告个别,不想吵架。”
林雨愣了一下,也泄了一口气:“你那都是借口”
花羽觞嘴角裂开一丝弧度,笑道:“嗯,借口,所以你别拆穿”笑意也未能达到眼底。
林雨又问:“漫漫知道吗?”
“知道,很早之前就跟她说了”
“我是最后一个?”
花羽觞想了想,说:“不是,我没还跟陆子辉说”
林雨想也没想,说道:“他不算”
“那你就算最后一个”
屋里突然静寂了很久,除了杯子和勺碰撞的声音,两个人的呼吸声,听得都十分清楚,花羽觞没有看她,只是端起了杯子,也不喝水,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花羽觞转过头看向她,林雨的嘴唇清晰可见的动了动,什么也不曾说出口。
她垂眸片刻,又抬起眼注视着花羽觞,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花羽觞心里就已经猜到大概,没有逃避,直言道:“你问吧”
林雨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遇见漫漫,你还会选择留下来吗?”
花羽觞直视林雨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不会”
想了想,解释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在甜品店遇见她,我也不会知道晓晓的情况,既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言外之意也非常明显。
这里再没有她惦记的东西
或许她惦记的从来不是这里的一草一木
而是记忆中永远清晰的那个人。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春花,秋月,夏日,冬雪,转了一轮又一轮,记忆中的那个人依旧清晰。
“也是”转过头问她:“买票了吗?什么时候走?”
花羽觞坦然道:“买了,后天的票。”
“那我…”
花羽觞似乎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就不用来送我了,反正再怎么送也是要告别”
林雨垂着眸,没有应话。
电话铃声响起的刚好,花羽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没有印象,愣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甜美的声音,礼貌的询问道:“你好,请问是花羽觞女士吗?”
花羽觞没有多想,应声道:“我是”又看了一眼电话号码,说:“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电话那头,伴随着电流声传入耳畔:“不会的,是一个叫钟晓语的是在我们这里订了一个生日蛋糕,留下的就是您的号码。”
花羽觞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懵了:“晓晓?”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口说道:“她是什么时候定的?”
对面忽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她每一年都会定,只不过每一年定的时间都不同。”
“每一年…”花羽觞小声喃喃道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花羽觞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进去,缓过神来,电话并没有挂断,花羽觞心头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开口询问道:“以前每一年都会订蛋糕,那你们是怎么打电话通知的?”
这次对面回复的很快,似乎记得非常清楚,缓缓说道:“以前,也留过电话号码,只是除了今年的电话号码,往年的电话号码都是打不通的,所以每一次都是等钟晓语女士自己拿回去的。”
花羽觞忽然间觉得什么东西啪的一下碎了。
往年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打不通,她怎么会不知道
自从谭月里退学以后,紧接着,她也跟着出了车祸,也是因为车祸的原因,手机当场就摔坏了,后来换了手机,也跟着换了手机号,把原先的手机号注销了。
花羽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几年里,有一个人,一直还记得她当初的电话号码。
花羽觞甚至不敢想象,每一次拨打,都是无人接听的时候,钟晓语会有多崩溃。
她依旧没有放弃,每一年,每一年拨打的都是同一个电话号码。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已经注销?
可是这个人,还是拿着这个电话号码打了一年又一年。
想到这里眼泪难以抑制的流了下来,当着林雨的面,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想要遏制却发现怎么也停不下来。
只听见对面犹豫了一下,细声细语的询问道:“请问您今天有时间吗?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拿一下蛋糕?”
“晚一点我会过去拿的,谢谢”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林雨就站在花羽觞的旁边,毫无疑问,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林雨的耳中,林雨似乎想起了什么,也跟着泛红的眼眶,却没有像花羽觞一样哭的难以抑制。
花羽觞转过头问她:“你知道?”声音的尾音都带着颤抖
“不了解全部,但确实知道一点”
林雨站在那里,眼神好像回味,思绪也跟着飞到了某个炙热的下午。
“是漫漫告诉我的,漫漫说,只知道有一次去找晓语的时候看见她一个人提着缺了一块的蛋糕,躲在房间里,把蛋糕分好,也不吃。”
“然后,漫漫就问她,为什么她订的蛋糕缺了一块?又为什么分好了却不吃?”
林雨想起,笑一下:“当时,漫漫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块缺了的蛋糕是月里的”
“难道不是?”花羽觞也愣了一下
除了,谭月里她实在想到第二个人,林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诺大的房屋里,林雨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传进她的耳里,又沉重的给她心头来了一击。
“是她自己的”
“晓语自从月里退学以后,她就没有再过过生日”
“那为什么还要订蛋糕?”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花羽觞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想要收回的话,已说出了口。
她不得已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因为她觉得,她不配过生日,但月里要吃蛋糕,可是她又害怕,月里不肯原谅她,不会吃她吃过的东西,而且,毕了业,我们各自也去了不同的地方,谁有还会记得当初的随口一说呢?”
林雨轻声说道:“可是,她记得”
“而且一直记得,从未忘记。”
短短的几个字,缓缓地砸向了花羽觞,她站在那里,脚步不成偏移,被砸的遍体鳞伤,心口的那道伤,一点一点的撕裂开来,流淌出来的鲜血蔓延至了全身。
林雨坚定的看向花羽觞,缓缓的开口询问:“你记得吗?”
不等花羽觞回答,又说道:“反正我不记得了,可是她记得,就算没有我们,就算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不同的地方,只要是过生日,她的蛋糕永远都有我们的那一份,就好像我们一直都在。”
花羽觞听着只觉得心头一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而且…”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林雨心领神会的接了下去。
“因为她怕你不会接受生日蛋糕,所以她订蛋糕的时间永远都会比你过生日提前几天,这样就不是生日蛋糕,但是,她也可以在你过生日的那一天安慰自己,你也吃过她的蛋糕”
看着她又收回了目光,垂着眸,眼底的伤感毫不遮掩,所有的情绪一览而尽,想了想,继续说道:“她除了你那张已经注销了的号码,什么都找不到了。”
“小羽,你知道吗?”林雨平静的注视着她,仔细看,眼底的落寞分明,淡淡地说:“明明都得不到回复,但是每次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总会充满期待,然后又是失望。”
坚毅看着花羽觞,一字一句,充满力量的说:“小羽,活在内疚里的不止只有你”
“还有晓语”
最后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了那扇门,花羽觞已经记不清了。
前方的红绿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在这快节奏的时代中,总是匆忙的奔赴遥不可及的目标,没有闲暇的时间停下脚步,看一眼身旁。
浑浑噩噩的来到了蛋糕店,拿了那块缺失的蛋糕,又转头来到了苑林街道。
站在门前想要想要敲门的动作停住,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还是转身离开,或许是心有灵犀,转身的那一刻,门开了。
花羽觞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
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花羽觞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回过头,花韶音泛红了眼眶,支支吾吾的看着她,保持沉默。
花羽觞开口打破沉重的寂静:“妈”
称呼喊出口的那一刻,忽然发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花韶音哽咽的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花羽觞不想骗她说:“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想了想,又说道:“后天我要走了,想来看看你。”
她说的太过直白,花韶音原本黯淡无光的眸中,泛起了光,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光又泯灭了。
花羽觞不想再多说,把包里的房产证拿了出来,直言道:“房子的事情我已经弄好了,以后,这就是你的房子了。”
花韶音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你自己留着吧,以后,想要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
花羽觞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说道:“不管你有没有收下这套房子,我都不会再回来了,妈,收下吧,让我安心一点。”
花韶音推迟了一下,还是扭不过她,收下了。
只记得最后离开的时候,花羽觞没让她送,花韶音一直站在原地,盯着她离开的地方看得出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后来的事情,花羽觞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很晚回到家里,她只觉得一身疲惫,闭了眼。
她们回到了刚刚开学的那段日子,花羽觞看到了身着军训服笑容满面的钟晓语。
她跑过去,炽热的风吹过她娇嫩的皮肤,深深划出一道口来,花羽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