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李山河有两个家庭,一边是重组的四口之家,另一边单亲妈妈搭上他这个没用的儿子。
算下来,他家里的人口是比沈一家少,但构成要比沈一家复杂一些。
跟沈一有对厉害的父母一样,李山河能有今天的生活条件,同样离不开他父母早期的拼搏。
父亲李耀白手起家,母亲何灵慧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就是子嗣运气不如沈一父母。
李耀人到中年,始终没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最后思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既然大号练废了,那再开个小号吧。
沈一父母是老大老二都有出息,或许到了他们老李家,说不定就反过来了。
于是李耀打算趁年轻,跟何灵慧造小人,但是何灵慧不愿意。双方僵持不下,两人最终选择好聚好散,去民政局领了离婚证。
李山泽就出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因此,李山泽甫一降生,就背负了父亲的无限期许。秉承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李山泽打小不是在去补习班的路上,就是在去杂七杂八的兴趣班路上。
值得庆幸的是,李耀信息渠道来源广泛,为人见多识广,没有因为鸡娃而丧失理智,把李山泽送去什么量子速读班之流,还是按照一条比较常规的路线培养。
可是再常规,落在李山河眼里,都是不正常的。
这不前两天他零花钱花完了,考虑着回家当几天孝顺儿子,激起父母的舐犊之情,再慷慨解囊打发他几个子儿。
在思考去父家,还是母家时,他毅然决然地投入了爸爸的怀抱。
没办法,虽然他爸一直对他横鼻子竖眼,跟他很不对付的样子,但给钱比他妈爽快——找爸爸要钱,顶多被骂两句,找妈妈要钱,就会被各种盘问之前钱都花哪儿了。
他要是记得住,至于时不时去他爸面前现眼,讨两句骂么。他又不是某个字母,被骂是不会爽的。
不巧的是,他刚一到家,却得知李耀出差去了,何时要到钱,遥遥无期。
李山河囊中羞涩,无法再去外面浪荡,只好待在家里,先酝酿一下怎么做个乖儿子。
连续两天中午起床,李山河才发现偌大一个家里,白天只剩他和保姆阿姨相伴。
对此,他不由感叹时代变了,如今的小学生比他这个大学生还野,为了出去玩,居然专门起这么早,懒觉都不稀得睡一个。
之后他一个人实在憋得难受,就拿出过来人的姿态,当着阿姨的面,对现在的孩子发表一些看法,然后换来了阿姨一个颇为微妙的表情。
他一问才知晓——时代是变了,但现在的小学生之所以起这么早,不是为了出去玩,而是怕补课迟到。
由于李山河和李山泽不是一个妈生的,兄妹俩年龄相差又大,几乎没有玩到一起过,所以他俩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最陌生的熟人”。
不过这不妨碍李山河偶尔闲得蛋疼之际,脑子一抽,想一出是一出,再推己由人,觉得自己从小就不爱学习,尚且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应该没比他好多少。
再说了,哪有放假不好好出去玩的,小学就开始补课,简直天理难容。
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的李山河,打听到妹妹在哪儿补课,第二天中午起床,饭也顾不上吃,就跑去妹妹的补习班。
早上的课是没希望了,幸好还有下午的兴趣班。
李山河就这么撺掇妹妹,要来兴趣班老师的电话,以家长的身份给她请假,实际上就是变相地带她逃课。
过去,李山河逃课是家常便饭,早就没了新鲜感,不曾想,今天居然让他找到了第一次逃课的兴奋。
只是兴奋劲一过,带小学生玩什么,成了他头痛的事。
因此,这才有了他去找沈一的过程。
然而,还没玩尽兴,匆匆到家,竟然跟李耀打了个照面。
李山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下完了,零花钱怕是要胎死腹中了,如果他现在掉头去找他妈,还来不来得及。
.
“说吧,怎么回事。”李耀刚出差回来,路上风尘仆仆,西装还焊在身上,都没去换个衣服,休整一下,就撞破两个孩子干的好事。
李山河就算了,对于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他早就看淡了一切,倒是这个给予期待的小女儿,怎么跟着她哥瞎胡闹起来了。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应该还没到青春期,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叛逆吧。
“爸,是我想去玩,所以才让哥带我出去,哥他以为我补完课就没事了。”
李山河除了要钱的时候,平时见了李耀,就跟老鼠见了猫,没吓跑已经是勇气可嘉了,更别说让他在李耀面前承认他干了什么。
不过他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反倒给了李山泽机会。李山泽算是李耀中年得女,虽然李耀望女成凤,对她有些严厉,但比起哪哪不顺眼的儿子,他对女儿还算和颜悦色。
李山泽跟李耀谈不上亲近,可也没有李山河那么怕。
而且她清楚,如果她不想跟李山河出去玩,根本不会答应他逃课。与其李山河独自承受李耀的怒火,还不如他们俩一起分担,还能有个照应。
李山河在听见妹妹揽下所有责任后,他再怕李耀,也不可能让妹妹独自扛住父亲的怒火:“不是的,爸,是我擅自做主带李山泽出去玩的,她那么小,肯定拗不过我,跟她没关系。”
说完,李山泽开始反驳,兄妹俩互相争抢犯错的主动权,吵了一会儿,察觉到李耀始终不发一语,争论声渐渐小了,直至没了。
兄妹俩之所以胆战心惊,除了有做错事的心虚,就是李耀多年如一日的严肃作风。
不过跟幻想的钟馗形象不一样的是,李耀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表情和缓时,还有几分书卷气,想象不到他能让李山河这么害怕。
此时,兄妹俩辩论多久,李耀就默默地注视了他们多久。就算他们停了下来,他还沉默了一会儿,才挥挥手,嘱咐一句“下次不许了”,就放他们离开了。
这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到晚上吃饭,李耀都没再提起。
李山泽头一次犯了称得上是严重的错误,却没有因此受到惩罚,一晚上都惴惴不安,吃完饭,她还悄悄把妈妈汪宇拉到一旁,向她承认了错误。
汪宇跟李耀说了同样的话,就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让她回房间了。
等她去书房找李耀时,书房里烟雾云绕,烟灰缸里满是烟头。
她抬手挥掉飘到鼻子边的烟味,轻轻关上书房的门,走过去打开窗户,再转身拿掉李耀指尖的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丢掉。
“这又是做什么,借烟消愁啊。前段时间体检,医生不是告诉你,要少抽点烟,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懂事点,还让我管着你。”
李耀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还真让汪宇说中了,他心中愁得很,但汪宇了解他,如果只是愁,他不会是这副模样。
“怎么了,是小泽开始忤逆你,觉得她现在都敢挑战你做父亲的威严,心里不畅快了?”
闻言,李耀苦笑一声,总算说话了:“倒也不是,就是他们俩兄妹怎么想的,好事不去争,坏事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揽。好像我是个坏人,他们俩要联合起来对抗我。我平时有那么凶吗,不想学了,想玩,说一声怎么了,我还不让了?”
“行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汪宇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无所谓他的面子,直接点破,“我知道,看见俩孩子为了彼此,互相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你也很高兴,只是第一次,还没习惯。”
李耀当初想要二胎,不全是因为想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也有为李山河考虑过。
他的儿子他清楚,确实没什么能力,但心性不坏。他和何灵慧做父母的还在,尚且可以为他保驾护航。
可他们毕竟要先走一步,等到只剩李山河了,又有谁可以像他们这样,为他着想呢。
沈一是个好孩子,成绩好三观正,作为朋友很值得托付,但是放眼社会上所需的生存技能,他不一定比李山河强多少。
而且最后他们都会组建自己的家庭,到时候他们陪伴家人的时间,总会比陪伴朋友长。
因此,李山泽出生了,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李耀开始担心兄妹俩的感情,没有朋友之间亲密,还好出了今天这件事,让他看见了希望。
不过他欣慰的同时,还有几分心酸。
父亲的形象总是顶天立地,在外面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彼此之间相处少了,就会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
就像李耀说的,儿女联合起来对抗他,仿佛他是这个家里的大坏蛋。
汪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劝一劝他放下身段,现在时代真的不一样了,严父也是有情感需求的。
她想了想,又算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要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实现的,还是顺其自然,免得像今天这样吓到孩子。
.
与此同时,李山河一回到房间,就来回踱步,对于李耀莫名其妙的态度,他愁得下午饭都少吃了一碗,可是他实在是踅摸不明白。
遇事不决,他又开始摇人,这次他给他妈打去电话。
电话一接通,听筒那边传来何灵慧懒洋洋的嗓音:“小李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老娘忙着呢。”
小李子直接冲着电话大喊:“妈——”
声嘶力竭,吓得何灵慧一个激灵,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儿子在外闯了弥天大祸,跑来向她这位律师妈求救的画面,正好跟眼下的场景合上了。
“没事儿,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你坦白从宽,我们争取宽大处理,进去了好好改造,出来后仍然是一条好汉。”
李山河是冷静下来了,但也更疑惑了:“什么进去?进去哪儿?我爸还要把我送去哪儿改造?澳大利亚还不够远吗?”
何况曾经,澳大利亚还是欧洲罪犯的流放之地。
“哦,你爸啊。”听见李山河提起李耀,何灵慧瞬间百无聊赖道,“说吧,你又做了什么事儿,惹你爸生气了。还有,这次又想要多少零花钱,不过要钱可以,但前提你也知道。”
说着,她话锋一转,无缝衔接要钱流程:“你现在可以好好地回忆一下了,再算一算,你上一笔零花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