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一中校风自由，并不反对学生过洋节，卖苹果的摊位在平安夜这天支到了校门口，乌泱泱围了一圈人头，今天又是包老师值班，他背对着摊位，假装看不见。
郁绪昨天买的两颗苹果在书包里，目不斜视路过摊位前，听到戴着麋鹿角发卡的两个女孩在聊天。
“我们买几个？”
“你一个，我一个，再给蒋礼买一个，还有包老师的……”
“对啊，还有老师，那其他老师的我来买吧。”
“你不给郁绪买一个吗？”
“买，虽然他不一定收就是了……”
郁绪脚步微顿，转了个身，排在这两个女孩身后。
任南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上郁绪沉静的目光。
她微微张嘴，声音抖了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绪诚实道：“刚刚。”
任南絮脸色像打了腮红：“那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嗯。”郁绪垂下眼，“谢谢，心领了，就不用给我买了。”
任南絮撇撇嘴，转过身不理他了。
蒋礼的女朋友就是之前在琴房遇到的短发女生，她好奇的目光在闺蜜和闺蜜的明恋对象身上转了两圈，敏感的察觉到任南絮的爱情一波三折，似乎还得不到什么好结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用行动安慰。
队伍排很长，轮到郁绪时苹果已经不多了，他干脆包圆了剩下的。看他一个人不好拎，摊主把纸箱也一并送给他。
抱着进校时，郁绪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谢鸣端从后面窜出来，问他：“帅哥，需要帮忙吗？”
可能是昨天烧怕了，谢鸣端担心病情反复，今天不仅穿了毛衣，还把围巾围上了，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半张脸都藏在围巾后，一双眼睛不住地向郁绪怀里的箱子瞟。
郁绪说：“确实需要，你跟我来。”
为了过节，学生大都来的比较早，教学楼里都是在互赠苹果和贺卡的，有的班级门上还挂了小铃铛和花环，节日氛围空前浓厚。
郁绪带谢鸣端前往政教处，武敏华已经上班一小时了，正坐在办公桌后写材料。
谢鸣端敲了敲门，武主任和颜悦色抬头：“进来。”
谢鸣端笑眯眯的，讨喜道：“敏、主任！平安夜快乐！”
“你们也快乐。”武敏华不是煞风景的老古板，最近郁绪和谢鸣端又没惹事，她看这二人还算顺眼，心平气和说，“找我有事？”
郁绪笑着说：“给您送苹果。”
谢鸣端从箱子里挑了个又大又圆的苹果，包装上的丝带还是少女心满满的粉红色，双手上贡，喜提武敏华难得的眉开眼笑。
去年圣诞节武敏华正在按流程办手续，还不是教导主任，广原一中又是个连法定节假日都要克扣的地方，自然不允许大肆庆祝国外节日，这还是武主任第一次从学生那收到节日礼物，被材料磋磨的疲惫消散，气色都红润起来。
“好、好，谢谢。”武敏华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包装并不算特别精致的苹果，满意的不得了，但还是忘不掉职业病，笑着说，“期末考试要是能多考两分，我更高兴。”
郁绪想了想，有些艰难的承诺：“我尽量。”
只有武敏华这里需要单独送，其他老师的苹果只需要上课时候顺便给就好，郁绪抱着箱子回班，谢鸣端跟在他身后感叹。
“这就是大城市的人情世故吗？”谢鸣端表示自己学到了，“明年圣诞我来买吧。”
郁绪说：“我也是第一次送，临时起意的。”
不过他倒是没少收过类似的礼物，除了圣诞节的苹果，还有情人节的巧克力，但他以前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来没回过礼，甚至根本不在乎这些都是谁送的。
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免不了会耳濡目染上一身相似的习惯。
郁绪倒不会用收到礼物这件事到处炫耀，但也从不曾深思那些人送来的其实并不单是物品，而是珍贵的心意。
回班后，同学差不多都到了，梁宇琛见他俩抱了个大箱子进来，立刻扑上前：“哟，小鸣，我还以为你今天请假呢——苹果吗？有没有我的？”
郁绪干脆把箱子给他，自己只拿了两个：“把给老师的留出来，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谢鸣端看见他手里的苹果，也没主动开口，只是美滋滋的哼着歌去位置上坐。
梁宇琛抱着箱子转身，郁绪想了想，又说：“可能不太够，要不下午我再买点？”
王承轶打着呵欠，和班瞳抬着又一个箱子进门：“不用，班瞳还买了一箱呢。”
班瞳体力不好，两个人搬一箱苹果都喘的像头牛，话说漏气：“我真服了，不知道是谁把门口那个摊子的苹果全买了，害得我跑了两条街去找水果店。”
罪魁祸首没搭腔，拍了拍班瞳的胳膊。
谢鸣端靠在椅背上逗班瞳：“那你下次可要跑快点，明年就是我跟你抢了。”
“我给你打钱好了，你直接把我的份一起买了。”班瞳把箱子放在后门，和梁宇琛不愧是前最佳同桌，心有灵犀说了同样的话，“我还以为你今天请假呢。”
谢鸣端自觉坐在郁绪的位置上，扒掉羽绒服靠着暖气：“小小发烧，不值一提。”
王承轶觉得他脑子烧坏了：“好不容易有借口请假，你居然还坚持来上学，今年感动全国十大人物没你我不看。”
“你平安夜不跟秦妍妍过，要请假？”谢鸣端啧啧称奇，“就你这样的愣子居然还能找到对象？”
郁绪拿着苹果回座位，闻言动作微顿。
班瞳也愣了一下。
王承轶在恋爱这件事上反应非常迅速，立刻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震声道：“我靠！你找对象了？！”
一对姐弟前后脚进班，秦妍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想冲上去捂住自家男朋友的嘴，但亲情在此时占了上风，她反手拉住秦子遥。
秦子遥沉默半晌，轻轻拍秦妍妍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谢鸣端差点被王承轶一嗓子吼聋，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看来他高估了自己的体质，本以为退烧就没事了，但显然还有后遗症在坑他。
谢鸣端看了郁绪一眼，张口就来：“你不要过度解读。”
王承轶是个恋爱脑，才不会信他在这里胡诌，马上奔到谢鸣端面前：“我就说你小子最近怎么不去琴房了，改成天天往操场跑，合着你的小女朋友在操场！”
梁宇琛分完苹果，也过来凑热闹，不敢相信自己站错了CP，瞪大眼睛质问：“不是吧，你不是喜欢南絮吗？”
“谁告诉你我喜欢任南絮？”谢鸣端眼睛比他大，瞪起来更瘆人，看着想吃了梁宇琛，“你不要造我谣。”
身边很快叽叽喳喳围了一圈人，都在八卦谢鸣端的恋情，只有班瞳走到一直没说话的郁绪身边，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郁绪抬头，班瞳跟他挤眉弄眼。
郁绪对他摇摇头。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周末，最近谢鸣端有一半时间都跟他在一起，郁绪实在想不通他哪来的美国时间和别人谈恋爱。
这样想着，郁绪伸手拍了拍前桌女生的肩，把两个苹果递给她：“你和你同桌的。”
正舌战群儒的谢鸣端：“？”
自从坐在这里，女生几乎没和郁绪说过话，收了他两个苹果后脸都红了，受宠若惊：“谢、谢谢。”
谢鸣端忍不住皱眉，在王承轶第八次问他恋爱对象到底是哪个班的女孩后，扯着嗓子出了个柜：“我喜欢男的，男的！而且我特么还没开始谈呢！真的闲不死你吧，快滚。”
秦子遥本来站得比较远，还在缅怀自己已死的暗恋，这下听见他又出柜又否认恋爱，眼睛都亮了，往前挤了挤。
只有铁直男王承轶和铁直男梁宇琛用更大的声音嚎：“你喜欢啥？！”
班瞳一把掐住了郁绪的肩，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兴奋。
郁绪：“……朋友，你抓的我有点疼。”
谢鸣端还在气闷那两个苹果，趁着预备铃响，给了损友们一人一脚：“怎么了！没见过男同吗？赶紧滚开，别打扰我早读。”
无辜的秦子遥也挨了一脚，但他没走，站在原地局促道：“那什么……小鸣，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谢鸣端暴躁的摆手：“没空。”
“就两句话，晚自习上完你在班里等我一会儿。”董良从前门走进来，秦子遥俯身，在谢鸣端耳畔低声道，“是很重要的话，拜托你等我一会儿……真的拜托了。”
秦子遥从没用这么郑重地语气跟他说过话，谢鸣端意识到他不是来八卦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秦子遥已经在董良不满地目光中跑回座位了。
谢鸣端疑惑的看着讲桌旁那个僵硬的背影：“他什么意思啊？有事求我？那直说不就行了。”
郁绪并没搭话。
谢鸣端扭头看同桌，发现此人脸色很不好看。
谢鸣端：“？”
他心想：你有两个苹果都不愿意分我一个，我都没生气呢，你挂什么脸？
觉得郁绪在发癫，谢鸣端把头一拧，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迟到被罚做蹲起的同学，单方面和同桌开启了冷战。
一整节早读，最后一排爱开会的两个位置都安静的可怕。
谢鸣端起初只是在放空，不过半分钟就开始在脑内风暴，想不通郁绪在闹什么意见，总不能是因为他喜欢男的，这人恐同吧？但不对啊，之前去音乐厅的时候他就暗示过了，自己喜欢一个男视频博主，要恐不早恐了……
正想着，身边的人窸窸窣窣，从书包里掏了什么东西放在他的桌上。
谢鸣端下意识看过去，是两个包装在透明盒子里的大苹果。
比郁绪给前桌的两个要大一圈。
郁绪低声问：“今天可以晚些回家吗？”
谢鸣端茫然道：“可以，怎么了？”
郁绪挑眉：“不记得了？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你不是约的圣诞节吗？明天才是圣诞。”
“过十二点不就明天了。”
“那行……”谢鸣端再次看向桌面的苹果，“这都是我的吗？”
郁绪刚还在犯愁秦子遥的突然袭击，但看谢鸣端似乎更关心他的苹果，忍不住想笑：“都是你的。”
然后他就看谢鸣端像个小气鬼，飞快的把苹果收进了桌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