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兰顿在黎蒙心中又光荣恢复了优秀饲养员的地位。
兰顿几乎没怎么吃,把黎蒙喜欢的都堆在他面前,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飞速将盘子撤走,换上其他没动过的。
花钱干活,侍应生几次过来都没插上手,黎蒙在心里为兰顿的无私无声叫好。
“嘶,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兰顿皱眉问道。
黎蒙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射在面前的美食上,顺便把无花果沙拉悄悄往旁边推了推。
“不要挑食,你现在饮食太不规律了。”兰顿不容置疑地把盘子推回去。
黎蒙摸摸肚子,看着眼前的无花果和奶酪,瞬间饱了。
“所以他的片酬有多少钱?”黎蒙拿起餐巾一抹嘴,飞快转移话题。
兰顿:“吃两口我就告诉你。”
黎蒙不复餐前的期待与憧憬,懒懒地说:“我一会儿去问他呗。”
兰顿:???
“不许去!”
黎蒙飞快反问:“刚才不是你叫我去的吗?”
兰顿:“……”
装过头了,兰顿咬咬牙,伸手比划出一个数字。
黎蒙看着兰顿骨节分明的手指,掌心对着他好似在收妖怪,后知后觉地发现兰顿今天居然还额外戴了块表。
配色夸张的陀飞轮限量腕表,与兰顿安静沉稳的个性格格不入,黎蒙狐疑地皱起眉头。
“你今天去公司啦?”
仍旧举着左手的兰顿怔住:“怎么?”
黎蒙撇撇嘴:“不说算了。”
兰顿平静的表情霎时松动,冰冷的双眸弯起如春雪初融:“是去公司了啊,不然安娜早就回去了。”
黎蒙一想也是,思忖片刻决定还是放弃询问兰顿今日为何如此异常,下属要有作为下属的自觉。
“五十个?”黎蒙犹豫着猜测,直觉不会这么少。
兰顿又晃了晃,黎蒙飞速改口:“五百?”
随着兰顿再次晃了晃左手,黎蒙惊愕地睁大双眼:“五千?!!!”
“嗯。”兰顿收回左手,示意侍应生来签单。
黎蒙瞬间工作动力全无,不知道自己坐在录影棚里担任绿叶一角有何意义。
兰顿接过触屏笔,右手在上面飞速划过两道,侍应生感激地笑着接过走了。
黎蒙麻木地起身,麻木地上了兰顿的机甲,麻木地回到影棚。
临别前,兰顿欲言又止。
黎蒙:“有话快说。”
兰顿立刻道:“我下午还要去公司。”
“嗯。”
“晚上来接你。”
黎蒙:“接我干嘛?”
兰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调整航向转身飞速离去。
“哇塞你们去哪里吃的?”谭菲菲抱着双臂晃悠过来,好奇地看着兰顿已然变成小黑点的机甲。
黎蒙随口回答,在谭菲菲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两人大步上楼。
园区林木上的蝉鸣偶尔两三声拖着长音,风过林梢传来簌簌声响,柑橘树的青色果实挂在枝头。
长空清澈澄明,日光炙烈耀眼。
黎蒙站在窗边盯着楼下灌木中的杂草,一只白猫拖着细长的尾巴静悄悄穿过其中,随后他抬手,拇指摸了摸自己侧脸。
“黎蒙!”清亮男声从身后传来,黎蒙蓦然回神,转身微笑:“查尔斯。”
查尔斯睁大双眼,夸张地问:“中午干嘛去了?心情这么好?”
黎蒙垂眸笑而不语,反问:“有吗?”
说话时他素白的面孔只转了个很小的角度,眉梢眼角略微挑起,形状完美的嘴唇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查尔斯怔愣在原地,半晌,才点点头:“有的!”
黎蒙不语,轻声说:“要补妆了。”
查尔斯顺着话音点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学长,晚上有空吗?有空的话——”
“没空,不好意思。”黎蒙想起兰顿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没压住的笑意又起,突然知道老板为何突然间如此奇怪了。
查尔斯听见这毫不留情的拒绝也不气馁,委屈巴巴地把脸凑到黎蒙跟前,失望地问:
“真的要加班啊,那等杀青之后呢?学院过几个月好像有同学会呢。”
黎蒙胡乱答应着,那么远的事情,要拒绝一时间也找不到理由。
下午的录制不算久,黎蒙和谭菲菲不用全然坐在影棚里,收工后还没到下班时间。
艺人们有其他通告的早早离开,查尔斯显然无事,自告奋勇买了下午茶请所有工作人员。
谭菲菲抱着咖啡凉凉道:“托你的福。”
黎蒙端着杯榛果拿铁,焦急地寻思这查尔斯怎么还不走?外面的粉丝都等急了!
查尔斯的经纪人不知道去对接什么工作了,把他和小助理留在这,年轻的助理姑娘蔫蔫地坐在一旁。
“你们……还不下班?”
黎蒙端着杯子指指,末了又加上句:“谢谢你的咖啡。”
查尔斯展颜一笑,不答反问:“学长你们,待会儿有什么事?”
黎蒙:“……”
他懂了,人果然不能撒谎。
谭菲菲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挪,不料下一秒就被殃及池鱼,只听黎蒙淡然道:
“我们要下楼观察一下附近流浪动物的平均身体健康状况,然后按不同区域写几个报告出来,看一下分布在不同区域的动物间有什么共同和不同点。”
查尔斯:“……你是,要写毕业论文了吗?”
谭菲菲:“我们???”
黎蒙神色淡然地点头,随手伸手扯住谭菲菲的袖子,飞快说:“是的!”
助理小姐姐火速抬头,在查尔斯身后冲黎蒙投来感激的目光。
五分钟后,黎蒙成功在谭菲菲的无私帮助下离开查尔斯的视线,站在园区后的树林入口。
远处粉丝的欢呼震天响,黎蒙无声地松了口气,查尔斯应该是走了。
谭菲菲忿忿道:“我要收回托你的福那句话!!”
黎蒙食指划过鼻尖的小痣,悻悻道:“那你,现在走也行,我进去看看吧。”
谭菲菲一甩头发:“干嘛?来都来了,进去!”
斜阳穿透林间,地上已落了一层松软落叶,金黄阳光洒在斑驳的叶片上,踩在其中发出松脆声响。
黎蒙眼尖地看见前方树干上坐着一只小松鼠,看见两人朝自己过来,立刻抱着怀里的东西蹭地爬到树梢上。
这几天园区里人来人往,喂食的人变得多了,流浪猫们也不怕人,听见人的脚步声也不躲。
大流浪带着一群小流浪飞快跑来,黎蒙从包里掏出吃的撕开,分给谭菲菲两个,蹲在地上喂食。
“只看病还是不够。”黎蒙发愁地看着手边几只小奶猫,想起兰顿大厦花园内的几只小猫,现在应该长大很多了吧?
谭菲菲冷哼:“别提了,现在为这点狗屁倒灶的破事吵得震天响。”
黎蒙叹了口气,不远处,一只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狸花试探着一瘸一拐走来。
狸花脖子上还挂着个项圈,吊坠早已不知所踪,喵喵叫时露出腐坏缺失的牙齿。
黎蒙轻轻向前伸出手,怕动作太大会把狸花吓跑。
谭菲菲皱眉:“这猫,有主人的吧?跑丢了?”
黎蒙摇头:“不像,你看它的牙齿。”
谭菲菲这才仔细看去,在狸花终于走过来时在手心添上食物,小声说:“不能养就别养!这——”
黎蒙苦笑:“这不是不养了吗?”
谭菲菲:“……”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冰冷肃然的意味。
天生流浪的族群总有在野外和城市间生存的办法,可从小就被养在温室的猫狗早已被磨掉爪牙,突然被放在现实的高压之下,要如何继续生活呢?
“对了,你前两天看的那本杂志,关于注射绝育的设想,好像已经进入实验阶段了。”
谭菲菲随口说。
黎蒙点点头,就算是最新的一手消息,到他们手里时也早已进行到下一步了,这很正常。
两人在林间漫步,直到夕阳沉没,天色擦黑,野猫们吃饱喝足纷纷散去,只几只胆大的留下蹭着两人手心。
“回去吧,明天取些样本,这个方向真可以研究一下。”黎蒙起身抒了口气说道。
谭菲菲对回去表示同意,后半句话还有待商榷:“你这算是加班?还是?”
黎蒙狡黠地眨眨眼:“不,公费研究。”
谭菲菲恍然大悟:“高,真高,这就是自我攻略吧?哎呀你这个思路真是打开了。”
黎蒙懵懂地:“什么叫自我攻略?”
谭菲菲掰着手指头给他科普:“就是自己劝自己呀,比如说你感觉自己微微有一点喜欢上一个人,然后你左思右想,最后发现越想越喜欢!嘿!这就叫自我攻略,不需要对方来主动散发魅力,你自会找到对方的魅力。”
黎蒙眨巴眨巴眼睛:“那爱情……不都是自我攻略吗?”
谭菲菲惊诧地:“你说什么?!你居然跟我聊爱情?黎蒙?你是黎蒙吧?”
黎蒙疾行两步躲开谭菲菲在自己眼前乱晃的魔掌,哂道:“怎么?”
谭菲菲喃喃:“没什么,那你说,为什么爱情就是自我攻略?”
黎蒙果断且坚定地:“坠入爱河的人总是始于自欺欺人。”
谭菲菲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王尔德,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
黎蒙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他哪有什么高见,后半句话他不理解,所以都没说出口。
谭菲菲又说:“那喜欢呢?你喜欢过什么人?”
黎蒙脚步倏地一顿,脑海中蓦然闪过早上自己的吐槽,和砰砰敲门穿着睡衣发丝凌乱的兰顿。
还有今天中午两人咫尺间的距离、昨晚突如其来的拥抱,以及……那枚祥云金锁。
如果喜欢与心动都是荷尔蒙作祟,如果那些莫名的欣喜只是对不可触达区域的多巴胺分泌的自然反应,如果真真是情不知所起。
那爱情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呢?
黎蒙失笑,暗嘲自己居然如此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始终认为爱情极度抽象,说不出什么道理。
如果你问我爱他什么,我说不出,那才是爱,说得出,反倒是白马非马。
“问你呢,没有吧?我猜你也没有。”谭菲菲叽里呱啦地叨叨。
黎蒙抬眼迈步,喃喃道:“兰顿。”
谭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