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时节,满城街道上,花香弥漫。
新一年的簪花节,又要开始,百姓们有的埋头侍弄花草,期待能在簪花节卖出个好价钱,有的四处闲逛,想遇见朵难见的奇花,到时候拿出来显摆。
只是无论卖花还是买花,买卖双方总会在交易的时候,提上几句京城最近的饭后谈资。
“晋王殿下是不是要谋反啊?”
“是啊,听说都畏罪自杀了,可惜啊没死成。”
“哎哟,可晋王殿下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啊。”
“谁知道呢,欸,我要的是这朵。”
舆论中心的晋王府,安静的很,李铃央梦见陆和渊被斩首,皇帝将他的头颅递给她,她在血腥与恐惧中醒来,满脸惨白。
明月坐在她床边,正拿着毛巾给她降温。
“小姐,你醒了!”
李铃央撑着坐起来:“他有消息了吗?”
明月一愣,低下头站起来,想将毛巾放进热水盆里,李铃央扯住她的裙角:“明月,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明月浑身一颤,声音带着些许泣音:“小姐。”
“告诉我,求你。”
“小姐。”她抬头,眼中满是泪:“王爷,要被斩首了。”
李铃央血液几乎都要冻结,分明开春,可周围的温度却让她冷得牙关打颤。
她从床上起来,踉跄着推开明月,摘下挂在一边的剑。
“小姐!”明月拦住她的去路:“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李铃央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明月。”
“我若静养,今后,该去哪里见他呢?”
明月满眼是泪:“小姐。”
她不在拦她,过来搀扶住李铃央:“我陪您去,不管您要去哪里,明月都去。”
“你无需对我如此。”李铃央深呼吸,忍住心口剧痛:“明月,我从没当你是什么丫鬟,你是一个人,和我一样的人,你没必要为我做什么,没必要陪着我冒险。”
“尚书府是个安全的地方,你尽快离开王府,回尚书府去吧,我满院的花草,都送你,你要好好生活。”
明月摇头,紧咬着嘴唇:“小姐。”
李铃央转头,朝她笑笑:“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明月抬头,眼泪不断流下:“让明月,最后陪小姐一段路好不好?”
“夫人说,给明月取这个名字,是想让明月如月照着小姐,小姐自小在暗中就看不见路,就让明月,再为小姐,照一段路好不好?”
李铃央轻笑,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好,谢谢你为我照明。”
“我看不见路,你再陪我走一段吧。”
路在哪里?
李铃央不知道。
宫中守卫重重,她闯不进去。
她没有帮手,没有依靠,也没有什么超能力,她只有手里这柄剑。
李铃央苦笑。
她还是这样的无力。
到头来,她什么都护不住。
可是,就算如此的无力,她依然想要拼尽全力去做一次,她是想要回家,是想要离开这里。
可她不想看见陆和渊死。
她要他活着。
她迈步出门槛,还没走出两步,便被一人叫住,转头看去,便见李清荷提着剑,满脸病容的看着她。
“央儿。”
李铃央眼中是泪:“二姐。”
她扭头擦掉眼泪,露出一个笑容:“你的伤很重,要多休息才是。”
李清荷轻笑,走到她身边:“我是医者。”
“那些行军大夫很厉害,我的伤口已经被缝好,只要不扯开,就不会有事。”
“陆和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
她伸手,握住李铃央的手:“我同你一起去。”
“二姐,你不必如此的。”
李清荷转头看向天空,望向很远的地方:“从我醒来,我就一直在问自己,我到底是什么人。”
“紫苑并非我的生母,林娴云也不是。”
“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那日我跟着那个探花,也是因为他手中有我要的东西。”
“他知道的事情,是解开我心中谜团的最后一把钥匙。”
“虽然我此刻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有我和你一同去,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救出陆和渊。”
“其实说来,造成这一切的,是我。”她转头看李铃央:“你会恨我吗?”
李铃央看着她,她眼中神色清明,含着几分内疚之色,李铃央摇头:“二姐,这件事情没有对错,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算因此相撞,也怪不了任何人。”
“我不怪你,你也无需内疚。”
反而是她该内疚,林娴云的事情,她早该和李清荷说的。
“二姐,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李铃央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想告诉李清荷,林娴云说得那些话,但李清荷却止住她的话头。
“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无须因为我为难自己,你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很多次。”李清荷看着她,李铃央眼中是愧疚是不忍是纠结,她知道李铃央有很多事情瞒着她,可那又如何,每个人都不是透明的。
“不想说的事情,便不要说。”她语气柔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与你一同去救陆和渊,是我要做的事情,他毕竟是因为我入狱,我绝不能袖手旁观,何况……”
她伸手,揩去李铃央眼角的泪:“他是你爱的人,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曾觉得,他配不上你,现在,他至少配站在你身后。”
“莫哭,阿姐在,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李铃央眼泪不断滚落,她往前轻轻抱住李清荷:“阿姐。”
“嗯。”
有李清荷在身边,李铃央的心安了很多,她让陆云套了马车,急忙朝着皇宫驶去,陆云得到的消息,陆和渊将在后日处斩,时间不等人,她们不能再浪费时间。
马车上,李铃央问李清荷:“阿姐要如何救他?”
李清荷从袖中递出一封信给她,李铃央接过,这是一封很古旧的信,里面的三张信纸微微有些黄,但保存的很好,没有任何的破损。
每一张抬头是兄长亲启,落款是楚穆清。
“楚穆清是太后的名字。”李清荷淡淡开口:“兄长,是去岁被歹人杀害的平国公,三七死后,我一路南下找他,找到的时候,他已身受重伤,楚穆清当年替换皇子之时,便是平国公在宫外为她接应。”
“或许是人之将死,他将这封信给了我。”
第一信中楚穆清要求平国公为她找一个男婴以备不时之需,第二封信是,楚穆清交代平国公要将男婴的父母灭口,让已经离开国公府的奶娘来为她接生,第三封信是楚穆清要他清扫后患,让他暗中人尽快确认奶娘与那个女婴是否已经死了,另外让他追查林娴云的下落。
这三封信肯定了一个事实。
当年楚穆清诞下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
楚穆清只有两个孩子,一是长公主陆姝,二是当今皇帝。
“无论这个女婴是否是我,这三封信,都是不能见光的存在。”李清荷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李铃央将信重新放好,递回去给她。
她吃了一颗丹药,接过信,将瓶子给李铃央:“保命的丹药,你我如此奔波,身上有伤,吃上一颗较好。”
李铃央接过,神色复杂的看着李清荷:“阿姐,你若是将这三封信交给太后,今后便再没有东西能证实你的身份,你……”
李清荷轻笑:“我对大位没有兴趣,也不在乎这些身份,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母亲是谁,父亲是谁,仅此而已。”
“其实,就算有这三封信,我也无法确认这里面说的女婴就是我,或许女婴另有其人,或许,我本就没有所谓的家人。”
李铃央握住她的手:“阿姐还有我,我是你的妹妹不是。”
李清荷眼中满是暖意:“有你就足够了,至于这封信能否证明楚穆清是不是我的母亲,已经不重要。”
她想起原主的一段记忆,那是原主第一次见到李铃央时的记忆。
原主比李铃央年长七岁,她十二岁那年,在花园里看见了五岁的李铃央,她在荡秋千,严松萝站在她身后轻轻推她,眼中满是温柔的爱意,那日的阳光很暖和,原主一动不动在花丛里盯了李铃央一下午。
她很羡慕李铃央,有疼爱自己的母亲。
她也想要这样的温暖和爱。
可惜,她的生母,或许给不了她这样的爱。
李清荷眼中划过几分失落,随后转过手握紧李铃央的手。
儿时的暖阳,她已经抓在手中,千方百计追寻的爱与温暖,她也找到,不知道原主会不会感到安慰呢?
会不会不再羡慕那个秋千上的人。
有风吹进来,春日的风,带着一点暖意,和掌心的手一样的暖。
李清荷想起很多,是药王谷里的师姐师妹,是行路中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人,是黑夜中为她挡剑的三七。
还有,为她拼命,像个太阳一样,喊她二姐的李铃央。
温暖与爱。
她抓住了。
和原主一起,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