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忽骤,闪电破空随后便是雷声轰隆,陆和渊没有关窗,带着雨水的冷风吹进来,差点吹灭了他的蜡烛。
听到第一声雷响时,陆和渊便将手中笔放了下来。
他看向窗外,望见窗外密不透风的雨幕,原本满脑的奏折,都为担忧占据。
她有没有被吓着?
这雷声有没有吵醒她,若是吵醒她了,她有没有害怕?
这样的念头一发芽,便如野草在雨中疯长。
连同对李铃央的思念与爱意一起,缠绕着他的心脏,很快便将整颗心脏都覆盖。
今晚应该把奏折写完,这样明日就好上呈。
他一直在计划离开京城,原本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的凑巧。
太后党势弱,皇帝不想失去压制太后的机会,加上朝中施压,他便可以脱身离开。
来之不易的机会,陆和渊不想错过。
他又看了雨幕一眼。
她胆子不小,也不是娇柔的人,这样的天气,绝不会害怕。
想是这样想,可心已经乱了,再怎么想延续写下去,却始终无法下笔。
他眼神带着几分恍惚的看着奏折,眼里虽然是那些整齐的小楷,可心里却都是李铃央。
或许,她会害怕?
今日的雨这样的大,雷声这样响,或许会把她吓醒。
明月睡在别的院子里,他不在,没人照顾她,她夜不能视,虽说雨夜明亮,可若是被雷声吵醒,一时恍惚,或许,会心慌?
陆和渊握着笔如同静止般,视线模糊,烛光漫开,她的模样不断浮现心头。
一滴墨悄然无声的从凝滞的笔尖滴在了奏折上,轻微一声,却将陆和渊从沉思中惊醒,他看着纸上晕开的墨迹,墨迹遮住了几个字,这样的奏折绝不能上呈。
可他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将笔放在了砚台上。
陆云坐在书房外面,抱着剑看着外面的天气,见陆和渊从里面走出来,立刻站起来。
“王爷。”
“你去休息吧。”陆和渊道。
“是。”陆云点头,从旁将放好的大氅递给陆和渊。
今夜大雨,气温远比平日要低,陆和渊穿上大氅,随后走出书房。
回廊弯弯折折,通往远处的卧房,雨水从廊檐排排溢出,密密麻麻如珠帘般遮住望向远处的视线,陆和渊抬步,略带几分着急的走向卧房的位置。
他很想见到李铃央。
或许是因为陆姝的影响,他越发珍惜,能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
以至于,只是短暂的离分,便让他心神不宁。
越靠近,他的心跳的就越快,不自觉便攥拳在侧,直到卧房门口,他才如梦方醒,吓了一跳似的带着几分怔愣看着房门。
屋内的情况他看不见,雨声和心跳声太大,他也听不见屋内的动静,想要张口问李铃央睡着没有,却又不知道是先敲门好,还是就站在门外问好。
手抬起又放下,脚步向前迈又往后退。
他紧张的呼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凝华又散开。
想见她。
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她?
他抬起手,想轻轻叩响那扇门,下一秒,门却从里面打开。
雨夜的天,很亮。
李铃央一眼便看见陆和渊,她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
“方才,方才,好像打雷了。”陆和渊宕机般有些愣住,一句话讲得磕磕绊绊。
李铃央被他逗笑:“对啊。”
见她笑颜,陆和渊心跳一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呆呆看着她。
“喂?”李铃央抬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难得见他这样,呆呆的,竟然有几分可爱。
她勾唇笑起来,故意凑上去:“怎么发呆啊?”
陆和渊见她凑上来,呼吸一滞,面上热起来,咳嗽了一声遮掩后,才问道:“可是雷声吵到你了?怎么还不睡?”
李铃央看他:“那你怎么还不睡?”
雨丝寒凉,陆和渊将身上大氅脱下,李铃央方才起来只是套了外衫,她屋子里有炉火,只是开一下门,也不觉得冷。
陆和渊怕她着凉,急忙将大氅裹住她:“今夜雨大风疾,外面很凉,不要站在这里吹风了,早些休息。”
李铃央从大氅中伸出手,握住为她系带的那只手,随后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我想出来找你,你说冷,怎么自己站在外面吹风?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我不冷。”
李铃央抬头看着他,牵着他的指尖,倒退一步步走进屋中。
“我冷。”
“要不要留下来?”
陆和渊呆呆的任她拉住自己,走进屋中,房门关上,外面风雨再寒凉,却打不进他的心,也冷不了他的手。
“央央。”
陆和渊跟着李铃央在榻上坐下,屋中没有点灯,可雨夜本就明亮,即使无灯,眼前一切依旧明如白昼。
“你今天不是要写奏折吗?怎么来了?”李铃央坐下来,让陆和渊坐在她身侧。
“我左右不用上朝,明日写也没事。”
陆和渊没有松开她的手,单手稍微整理了下她的大氅,方便她靠在软枕上:“冷不冷,我让人再加些炭火好不好?”
李铃央摇头。
“不用。”
她凑到他身边:“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这几日我在写奏折,最多再过四五日,我们便可以离开京城,回西南的路很远,路上多耽搁一些时间也没事,不如你我先去江南?或者,如那日所说,我们走水路,不过兴许得到明年六月才能回到西南。”
“姝儿姐已经离开京城,北边不适合种荷花,姝儿姐会去江南吗?”
“或许会的。”陆和渊看着李铃央,借着雨光,看着她脸上的出现的每一点神情。
他有些紧张,害怕她会不喜欢他擅自安排的旅程。
也怕,她不愿意离开这里,而他却想她离开。
“央央,想与我回西南吗?”等了许久没有答案,陆和渊小心翼翼问道。
李铃央一愣,眼中复杂。
她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在这里,她只能被动的成为一把刀,虽然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走一条被人安排的既定道路。
这种提线木偶的感觉,太过于熟悉,她不喜欢。
可离开这里,主线就会被拉长。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怎么办?”李铃央突然问道。
陆和渊一怔,握着她的手猛地攥紧。
李铃央看着他,陆和渊如同按下停止按钮一般,僵在她身侧良久,过了许久才用干涩的声音回答她。
“人,终有一死。”
“我不希望你在离开的时候后悔。”陆和渊伸手,用颤抖的指尖触碰她的头发。
他的眼中是珍视与不忍:“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到来,我能做的,依旧只是陪在你的身边。”
李铃央看着他,看着他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手,看着他想要像往前走,却又不敢往前的步子。
她心一动,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
“陆和渊,我没有出卖你和姝儿姐,你信我吗?”
太后既然有心设计,便不会只让陆姝一人知道。
虽然猜到他的答案,可李铃央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两个问题太过于跳脱,可陆和渊却没有迟疑,他将她抱在怀中:“信。”
“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唯一的选择。”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毫无保留的信任,更让人动心,或许是窗外的雨下得很大,让李铃央的心脏也不免被雨水打湿,早就缠绕心间的爱意,湿漉漉的绕在一起,叫人感觉分外难忍。
她笑了一下。
若陆和渊真是个设计来对付她的程序,那这个程序未免设计的太对她的胃口了。
她认栽。
抬头看向陆和渊,终是伸手回抱住他。
“我也信你。”
“央央。”
陆和渊同样紧紧抱住李铃央,爱意在雨夜中燃烧,两人的体温驱走一切寒冷,李铃央抬头,望向陆和渊的眼睛里是和他一样的爱。
她抬头,主动吻住陆和渊,渍|渍|水|声被雨声掩盖,直到陆和渊抱起李铃央,大雨滂沱,轰然落在窗前。
她仰起头环住他的脖颈,大氅在她身后滑落,她轻吻陆和渊的眉心。
视线交融,炉火燃烧,重重叠叠的雨帘中,帷幕缓缓落下。
今夜的雨,注定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