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具窗外，不断闪过的灯柱和幕墙因为速度减缓而清晰可见。

出口并不像进入时那样连接着地表，而是直通一座建筑内部。我们下了车，跟随着通道，自然地来到了一栋楼里。

“虚拟场训的地方，就这儿？”

新鲜的地点，熟悉的感觉，如同学院的交通轨道那样，这里的建筑内饰也讲究着一种极高的“性价比”，最少、最简单的材料被用于搭建起了人们需要的功能。

我仔细扫过墙角和天花板，那里几乎看不到常年使用留下的痕迹。

“你之前来过？”

刀峰：“对。这里大概是学院的校医院和实验室，我听她们会叫这‘The Cure’。”

我：“Cure……你在这儿的治疗还算顺利吗？”

她不置可否。

“我得先走。”

刀峰朝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我抬起手腕，才看到上面的学院系统来到这里后刚刚更新好模块，显示着正在接入这块区域：

“等等，我们不一起吗？”

“似乎不，但很快就会见的。”

“好吧，那，拜拜。”

我们挥手告别，调个腕表的功夫，抬起头她已经消失不见了，还好一阵恰时的通讯声响起，打消掉我的茫然无措。

“李威教官。”

“沈博，很高兴你最终还是来参加虚拟场训了，这一届的集训班全员到齐，对学院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现在已经在C大楼了吧？”

C大楼……我爬着楼梯，终于从地下上到了这个建筑真正的内部。

洁白、光净、略显空旷，一个几乎不带任何特殊设计的场所，除了几台散落在边角，看似是医疗装置和道具的东西，这里就是间让人琢磨不出意味的大厅。

实验室，医院，诊所？

我一时间没有找到能代表着这几个场所的标志，消毒水、药剂味、伤病员、操作者，全都没有。

出于习惯，我在附近的墙壁摸索着，也研究起腕表里的系统，依然没有感应到任何类似于“导诊”的功能。

往日在舟，也会有部分设施为了节省空间，打造观感，而把许多功能隐藏在有形无体的电子系统中。

然而，不同于舟，尽管学院的整个网络和电子通讯系统有着自己独到的先进之处，还有像阿基这样特殊的管理人员存在，深土垄的整体装备设施却未相应跟进，没有能同舟比拟的互联互通之感。

加上这几个月的学习，该怎么形容呢，学院的电子信息系统有一种融合了生物的诡异感，许多算法逻辑并不是我曾在舟学过的模式。

比起生硬地导入参数，函数处理，结果输出，有时候，深土垄的编辑语言反而更接近人的直觉和自然语言。

我很难比较她同舟谁更胜一筹。

回过神，我继续往前走：

“C大楼么，稍等。”

楼里人员寥寥，出现的几个也行色匆匆。我看着她们快速地路过，最后，眼前的景框里就只剩下了这个寂静的大厅。

巨大的白色圆柱包裹着建筑的升降梯被插在了中央，抬头望去，只能看到楼上一层层分布着整齐统一的房间，所有门都紧闭。

身边的墙上终于出现了一副简单的地图，同步看向自己的腕表，这里的三维地图也已经加载完毕。

“C大楼”，两边标注的，竟然就都是这么简单直接的一个名字。

“是的，我已经在这里了，C楼。”

李威：“好的。看来你的系统已经更新完成，我这边能看到你接入后显示的位置了。”

“Z·沈博，C-502，按照导航去到这个房间吧。整个集训班，因为你们个人体质的原因，链接进虚拟场训前，大家是单独的，并不在一起。”

“C-502。”

我念着，腕表上已经实时更新了导航，一条线路高亮着指引我前往电梯。

“进去以后，会有学院的人员帮助你操作的，身体检查、装置链接、场训适应，其他事项也可以尽情询问。”

“离开始大概还有两到三天的时间，在那之前，好好休息，为新的训练做准备吧。”

我：“明白了，教官。”

靴子踏在洁净的石制地板上，在宽敞的空间里发出了低沉的“哒哒”回响，我从圆柱的一侧绕到电梯口，准备按钮。

升降梯的操作面板是一块可以识别生物指纹的电子屏，只需要隔空伸手，就能感应。放上手的时候，我视线里出现了另一只手。

她刚一进入，就立刻快速地退回了。

“滴——”

电梯被我摁上了。

那人惊慌的动作不得不引起我的注意，我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整套白色医护服的女人。

从收束了所有头发，完整包裹住她整颗头颅的手术帽，遮蔽了大半张面孔的防护口罩，再到身上那件大全套制服，从头至脚，她已经被遮得很难显露出身形和样貌。

我想起之前在C大楼见过的人，几乎没人是这么夸张的穿着。

她这是……工作特殊需求？

到的时候，那人原本是从圆柱的另一侧过来，和此刻站在电梯边等待的我不同，收回手的同时，她人也跟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距离我有些远的地方，向外散发着一种不安的气息。

接着，像想要藏起来那样，她的远离和寂静让这个活人几乎没有了什么存在感。

电梯到了，我在内侧伸出手腕，腕表感应着系统，自动输入了目的地五楼。

眼看着梯门即将关闭，她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住了门：

“不进来吗？”

她愣了愣，挣扎片刻，那种挣扎看起来却很无力，因为很快，她就迅速地跑了进来，朝依然在等待的我鞠躬：

“实在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耽误，你是指这几秒钟都不到的时间吗？”

我笑道，“几楼，我帮你选？”

“我来。”

她低头，从电梯轿厢的角落里起身，小心地避开我站的身侧，从给自己划定的狭小空间里挤到屏前。

看到已经选定的五楼，她没有继续操作，转身缩在了离那里最近的角落里。

真是个怪人。

等到电梯门开，我没有再管她，直接地走了出去。腕表的消息提示着我们的群聊通信，我点开，看到她们上传的房间照片和对话。

Ryon（大戎）：REEEEEEAAAAADY！

Abyss（阿比）：Ready：）

Ryon：都到了吗，还没到？？？？@ZZZZzzzz舟の天之骄，@[晞]，@刀

我回复道，

ZZZZzzzz舟の天之骄（沈博）：我是502，还在找房间呢

Ryon：行，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改名，这么长一串是想累死我吗，看着费劲

ZZZZzzzz舟の天之骄：^_^

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大戎问我：

“ZZZZ，zzzz，舟的，天之骄子……这啥名，是你的家族和姓氏吗，你真的叫这个，刚不是说自己叫沈博吗？”

我：“嗯？我看那一栏标的是‘昵称’，平时给咱们通讯联络用不是吗，所以我随便起了一个网名。等等，你们怎么打的都是自己的名字，这么正经！”

大戎：“同学间联络，用自己的名字很难理解吗？”

我：“欸，但我也不是一个人呐，你看，咱群组里还有个太阳。这儿，还有个叫‘刀’的……噢，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你俩要不也改个？”

大戎：“真是一个比一个抽象。算了，就用这个，让你们都早点记住我的名字。”

群聊里传来的定位点和我的导航重叠了，另外标注了她们的房间，我看到我们几个甚至不是在同一楼层。

Abyss：502应该在走廊尽头，下了电梯往左走。

ZZZZzzzz舟の天之骄：OK

Ryon：@[晞]，@刀？

刀：到了

[晞]：1

我盯着那个昵称，明亮的球形表情象征着星系里高挂的那颗恒星，这抹干净的黄色，无疑在虚拟世界里也为她塑造起那种带点金色的形象。

简洁的名字，简洁的回话，冰冷冷的她。

哼。

ZZZZzzzz舟の天之骄：@[晞]

过了一会，我才等到回复。

[晞]：？

有一种故意在我内心作祟，我又喊了她一遍。

ZZZZzzzz舟の天之骄：@[晞]

[晞]：…

Ryon：有没有可能，这软件有私聊功能，有啥话要说移步好吗，移步

我随着她的话点开了王木的聊天框，停留着的记录还是几天前的一段对话。

我：[夜晚][夜晚]散步？

她：不去

手指在空中暂停片刻后，我没有再输入内容，关闭了我们的聊天平台。

502房间到了，我从腕表里回过神，才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那个全身包裹着，和我一同来到五楼的女人。

我的目光好像再次让她灼烧了，她立刻开口：

“抱歉打扰您了，我是辅助502号房间沈女士参加虚拟场训的学院工作人员，请问方便让我进入吗？”

“当然。”

不知该作什么态度，把门打开后，我同她保持着距离，自己先走了进去，

“但……你这样让我有点困扰了。”

“只是对您必要的礼貌和尊重。我话太多了，之后会安静做事的，实在对不起。”

她轻轻地关上门。

我：“你的‘礼貌和尊重’未免也太敏感了，我们正常说话办事就好，没必要这么……”

低人一等？这个词说出口，是不是反而显得我有点太粗鲁了。

“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哈，我还从没见过你么‘有礼貌’的人呢，无论是以前在我的故乡，还是来到学院以后。”

我笑着朝她伸手，想要相握破冰，

“嗨，我叫沈博。看不出你多大年纪，如果是姐的话不好意思了。”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捧着我的手，将它往上微微抬了抬：

“好的，沈女士。”

我只接触到了她的手套，那时间之短，让我甚至没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气氛有点尴尬，我只好继续主动：

“你呢？”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学院的普通工作人员。”

我：“你不是要来辅助我参加虚拟场训吗，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平时要怎么叫你，问你问题呢？”

她：“只要你有需求，我会出现的。房间有呼叫键，腕表里也可以操作。”

“……”

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操作的仪器和电脑，放上了桌，打开房间的柜门，熟练但轻手轻脚地收拾起各种道具。

我把包搁在这个房间的小客厅中，简单的桌椅、衣架、柜子、床就是这里的一切家具了。客厅一边连接着卫生间，另一侧看起来则是我们的重头戏——虚拟场训的实验处。

“酷。”

手术床一般的躺垫被安放在一台巨大的机器之中，数个装置和密密麻麻的连接线整齐排布在周围，监测装置的屏幕则被挂在了床边，在熄屏时令人紧张地闪烁着信号灯。

真是个让人期待又害怕的地方。

在我简单地逛了逛这个房间后，那人说道：

“沈女士，休息好了的话，需要您配合做一下身体检查，现场为您实时测量各项数据。我随时候命。准备完毕，还烦请提前把身上的衣物除去。”

“噢，那现在就做吧，去哪儿？”

“这边的床上就可以。”

“全部脱光？”

“是的，麻烦您。”

于是，我在客厅的休息卧榻上坐下。当着她的面，开始脱去身上的所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