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上涌下来六、七个蒙面的黑衣人。打头的是个独眼龙,一只眼没了瞳孔全是浊白,挥着大刀,咔嚓一声将抬着嫁妆的粗扁担当中劈断。出声吼着,“上!劫下新娘子!”
一群人吆喝着冲上来,大肆砍杀,一时间轿外一片惨叫,鲜血四溅。轿夫们四处逃窜,有些成了刀下冤魂,有些趁乱逃过一劫。
见此惨状,陆汀当即起身,打算救人。下一瞬,却被身边的女子拉住衣袖。
女子摇了摇头,示意陆汀跟他出去。
仍是一言不发,陆汀不禁怀疑女子可是个哑巴。接着,就势被女子拉下轿子。
“啊——”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粗粝的尖叫声,吸引了一伙劫匪的注意力。随后,拉着陆汀朝着东边跑去。
劫匪眼看新娘子逃跑了,顾不上追杀其他人,便集结了对伍,朝着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两个人都穿着广袖罗裙,行动减缓了许多,不一会就看见了从身后追上来的劫匪。
女子戴着盖头,视野受阻,被脚下拖地的嫁衣绊了一跤,摔倒在长满杂草的山林间。
下一瞬,两人便被身后的劫匪用刀架着脖子擒住,跪倒在地。
“小娘们,跑得倒挺快!找死啊!”劫匪说着,伸出手臂挥出一巴掌,眼看着将要打在新娘盖头下的脸颊上。
陆汀当即一个闪身,护在女子身前,一个巴掌招呼在他的脸颊上,力道很大。陆汀忍不住用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的伤处,心想着,还好自己是个男子,皮糙肉厚,女子如何能忍受这一巴掌。
陆汀压抑着怒火,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反抗、不能反抗,此次就是为了进入他们的老巢,定要忍耐,不可露了马脚。
陆汀没有动作,只是一双犀利的鹰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劫匪。
看着不知死活的陆汀,劫匪不依不饶,打算继续教训这落入虎口却不屈服的羔羊。
另外一些劫匪也蠢蠢欲动,上前一把抓住了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揭下了盖头。
陆汀转身想要保护女子,惊鸿一瞥,一时失神。
风过林梢,晌午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斑驳得散落在女子的身上,明明灭灭。霎时间,使这山川草木都失了色彩,做了陪衬。
女子肤色苍白清透,一双圆润的杏眸,眼尾搽着一抹殷红微微上挑,透着不似女子的坚毅。眉如墨画,面白如玉,鼻梁英挺深邃,鼻头却浑圆可爱。墨发如云,却不像普通新娘束着精致的发髻,而是绸缎般铺展在脊背,长及柳腰。朱唇贝齿,只是嘴角的口脂似乎没搽好,溢出一丝,头发也微微凌乱,鬓发散在脸颊旁,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凄艳的美。
凄艳,是的,陆汀这样想着,那样独特。即使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女子,她却好似封在寒冰之中。
一旁押解他们的匪徒看着眼前的女子怔愣地吞了吞口水,眼神逐渐变得猥亵,透着火热。三两个人伸着舌头舔了舔嘴角,狞笑着走向女子。
“反正之后也是让人糟蹋,”其中一个蒙面人盯着女子,“不如让咱们先尝尝滋味。”
女子紧皱眉头,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三两壮汉,步步后退。
带头的那个独眼龙站在一旁,没有加入,但也未阻止,纵容着手下的所作所为。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女子根本无法挣脱,被压倒在地,下一刻,一双猥亵的手便伸了上来,妄图扯掉女子的衣物。
黑衣人猴急地拱上来,却被人用利爪捏住了肩膀,力道大得好似要捏碎他的骨头。
“我陆小爷要护着的人,你们也敢动手。”话音刚落,陆汀一头磕在男子的额头上,那人两眼一对,失了聚焦,昏死过去。
陆汀甩手将他扔在地上,扯掉身上的罗裙,露出黑色里衣,扯下腰带高束墨发。随后,伸直了手臂,四指屈起,挑衅道,“你们,一起上吧!”
他站在女子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女子,严严实实。
独眼龙面色凝重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男扮女装的陆汀,怒吼道,“上!死活不论!”
陆汀挑眉回以轻笑,顷刻间闪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人群,来到独眼龙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别生气嘛。”
无人察觉到,有个小东西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黑衣人的领间。
接着,只一瞬间,陆汀卸下黑衣人的一条肩膀。响起一声惨叫,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群黑衣人措手不及,队伍混乱起来,陆汀在其间横行自如,快到身影难辨。只是所到之处惨叫声迭起。
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纷纷倒地。独眼龙见势不对,挣扎着起身,命令残兵败将们起身撤退,“走!”
陆汀本打算追上去,但想起身后的女子,还是止住了脚步,放走了一个大好机会。不过,还好他来得及做了个手脚。陆汀瞥了一眼逃走的人,转身回去。
陆汀俯身,伸出手扶起女子,“姑娘,可有碍?”
“并无,多谢。”女子第一次开口说话,没有惊慌恐惧,只是一个平淡的回应。嗓音沙哑低沉,与她娇柔的外表不相称。
“那在下送姑娘回去吧,此一遭婚事也办不成了,尽快回家吧。”
“好,多谢公子。”女子低眉颔首。
陆汀脚程轻快,不多久就从荒僻的山间进了城里的闹市。
“送到这里便好。”女子停下来。
“好的,姑娘此去小心。”
女子回以微笑,转身离开。
陆汀看着女子的背影一会,也转身双手抱在脑后悠哉悠哉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拐过一个街巷,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翻身攀上房顶,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奔去。
普通女子吗?如果只是这样,为何会如此临危不乱,又为何在这城中劫匪闹得纷纷扬扬的时候在山里送亲?
陆汀悄无声息地在房顶上跟随着女子,不过女子并没有可以的行为,而是进了街角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头子,担忧地将妆发凌乱的女子迎进去,看来是她的父亲。
陆汀飞身落在了小院的一间屋顶上,仰躺着翘起二郎腿,关注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不过,好似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副父慈子孝的哭哭啼啼的场面。陆汀不禁摇了摇头,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闲来无聊,这几日又劳累,陆汀竟不自觉在屋顶睡着了。
只是这一个迷糊,让他错过了屋檐下,女子的一声狡黠的轻笑。
睡得正酣,陆汀梦到自己在酒馆畅饮,佳酿一壶接着一壶,不一会便醉了,一头栽在桌子上。下一瞬,梦灵验了,他确实栽了下来。
迷糊中的陆汀在房顶上滚了几圈,“扑通”一声摔在小院正中央,溅起一阵飞尘,抢的他连连咳嗽。
他眼里含泪,一瞬清醒过来。甫一睁眼,就看到了昨天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守在他身边。
“公子不要紧吧?”女子关切地询问着,蹙起眉头。
“哈哈哈,无、无事。”陆汀一时窘迫,脸颊泛起绯红。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抱拳道,“告辞。”说完,落荒而逃,他好似还听到背后女子的笑声。
一觉睡起来,神清气爽。陆汀琢磨着,自己做的小手段是时候起作用了。于是向着一天僻静的小巷子深处走去。
停在一家小馆前,门口的牌匾上写着“鹤南医馆”。陆汀一掀衣摆,抬步走进去。
“刘妙手!”陆汀一边往里走一边吆喝着,忽而看到了一个笸箩盛着稀奇的药材,于是伸手想捻起一些瞅瞅。
还来不及出手,一支古铜的烟杆一下子敲在陆汀的手背上。
“汀,老实一会。”一个披散着长发,穿着葭灰色素面直裰的男子缓步走来,手里举着烟杆,靠在墙壁上深深吐息,逸出一个个雾白的烟圈。
“说罢,找我做甚。”男子是肯定的语气。
陆汀挠挠头,讪笑起来,“刘妙手,可有人来你这里诊治千机毒?”
“做甚?”刘凤山拿开烟杆,磕了磕问道。
“凤山兄,前些日子城里拐卖人口的劫匪闹得人心惶惶,无故失踪了好多百姓。本地帮派的叶帮主想让我来帮忙查案,闲来无事便插一手喽。”
陆汀吹掉手指上的药粉,接着说道:“昨日本想借一户人家的花轿潜入这群贼人的老巢,可惜半路暴露了身份,没能得手。”陆汀拇指擦过鼻尖,“不过还好小爷我机智,给那劫匪头子下了千机毒。此毒为你所造,要不想死,只能来找你了。”
“小聪明。”刘凤山摇摇头,“如此肆意妄为、只身涉险,你呀,真是死不足惜。”
刘凤山教训着陆汀。虽然这妙手华佗嘴甚是恶毒,却是真心实意为陆汀考虑,有难也必会雪中送炭。自初遇,□□被陆汀救下,两人便交情愈深。
陆汀讨好般的笑笑,眉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拿他没办法,刘凤山开口,“确有此人,不过这人行踪甚是谨慎,我得到的信息有限,剩下的还要靠你自己。”
“多谢凤山兄。”陆汀一下子窜起来,作揖拜谢。
从鹤南医馆出来以后,陆汀一改痞气,目光霎时凌厉起来,身影湮没在街头人海里。
戌时三刻,陆汀站在一家熙熙攘攘的酒馆前,一手背在身后走了进去。
满座的客人,饮酒作乐,热闹非凡,与寻常店铺并无不同。
伪装的真好,今天便要揭开此处的真面目,陆汀嗤笑一声。一掀衣摆入座,叫来小二,点了酒水小菜,便一人打发起时间来。酒馆中央的舞台上,说书人正喋喋讲着历史上,龙阳君与魏安釐王为世人所传道的“龙阳之好”的爱恋。
陆汀不禁皱眉,好好的温香软玉不要,为何要个男人。虽是不屑,却也听到了尾声,台下一片喝彩。
刚一结束,台上的说书人话锋一转,“接下来给各位客官来点不一样的,不过需要入场的令牌。既是常客,规矩,在下就不罗嗦了。”
只见三五个小斯捧着托盘,走过一个个桌位,客人有的掷下一片金叶子,拿走了一块令牌;也有人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动作。
一圈看下来,陆汀明白了大概,搜刮净全身的财物,凑出了一锭金子,放在小斯的托盘里,小斯毕恭毕敬地递上来一块令牌。令牌上未刻一字,只雕着一个尖刺状的物什,仔细一看是一只毒蝎的尾,让人胆寒。
陆汀拿着令牌颠了颠,眼睛四下打量着周围。
“今日酒馆打烊,客官慢走!”小二招呼着顾客,但手里拿着令牌的人都未离席。
啪嗒一声,酒馆落锁,小二讪讪地俯身说道,“各位爷,按规矩。除去利器刀剑,蒙眼蒙面入席间。”
留着的人都按要求戴上面具和眼罩,在小斯的带领下走着,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陆汀也混在人群中。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似乎是到了目的地,眼罩被去了,眼前的光景刹那闯入眼帘。
全然不似方才朴素的酒馆,这里排排红烛照得宛如白昼,金银装点着墙壁、雕梁,放置着檀木的方桌,桌上码着赌博用的钱币和成箱的银票。奢华迷人眼、惑人心。
赌坊?看来是此处的第二层伪装。陆汀暗道对手的狡猾,无奈也只能加入赌局。
只是此时囊中羞涩,他抵出全部的家当,也不过五十两白银。
“客官可是不知?我们的规矩,最小一注也得是一千两。”小厮嘴上恭敬,眼里却满是蔑视。
陆汀正打算开口,一只手却伸到了面前,“不知,以这枚玉佩做押可否?”
一袭青衣的男子站到陆汀身边,长身玉立,带着面具辨不清容貌却也雅正清秀。他一手悬着一块玉佩,一手执折扇。
“这可是稀有的佛手玉佩,市价一万两。”小厮眼神都直了。
“就算五千两吧,我请这位公子赌一场。”
陆汀看向眼前男子,不禁开口询问,“你不怕我输吗?”
男子嘴角微扬,“输了算我的,请。”
陆小爷一听稳赚不赔的买卖,接过玉佩跃跃欲试。
男子一言不发,在一旁看着赌局,轻摇折扇,好似输赢全不在意。
陆汀剑走偏锋的性子,机敏又大胆,一场赌局下来,赢得盆满钵满,银票浑身上下都装不住。
他拿着赢来的金银走向男子,“喏,这是彩头。”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我不要,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我只要那块玉佩。”
陆汀一拍掌,“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