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日,萧成彻终究还是回来了。
流苏觉得他好像变了许多。以前的他在自己面前总是青涩痴愣的,但这次萧成彻浑身带着寒气。
也许是外面的天太过寒冷了,流苏如是想着。
“流苏姑娘。”萧成彻许久没有这样称呼她了。
流苏攥紧双手,装作平静无波的模样。
“那日是在下唐突了,抱歉。”
“唐突?”
“是,在下一时昏了头,险些毁了姑娘清白。”
“萧成彻,”流苏执拗地看着低眉俯身的萧成彻,“那眼中盈满的爱意不会骗人,你那日为了我在雪地里跪行数里,你否认不了。”
“说你爱我。”
“在下对姑娘并无情意,姑娘误会了。”
“误会?你为什么要一次次推开我,你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告诉我好不好,我想陪你一起承受。”流苏的声音哽咽起来,但她还是倔强地继续说下去。
“你这个骗子,说你爱我!”流苏拉紧萧成彻的衣袖,仰头想要吻上他的唇瓣。
萧成彻扭头躲开,“秘密吗?好,那我便告诉你。”
他语气冰冷,攫取着流苏身上所剩无几的温度。
“你不是忘记了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吗?那我便告诉你。你本是御史大夫沈经年的掌上明珠,但被我父亲构陷谋逆,满门抄斩。你在一个侍女的保护下死里逃生,从此孤苦伶仃。”
“你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何,还要说爱我吗?”
萧成彻的一字一句宛如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缚住流苏的手脚,扼住她的咽喉。
流苏头痛欲裂,她踉跄了几步,抱头跌倒在地上。
“在下不日便要娶亲,望姑娘保重,告辞。”萧成彻再未回头多看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开。
流苏视线渐渐模糊,刚才萧成彻的话冲击她的脑海,下一刻她便昏了过去。
随后时空扭曲,这次出现在孟若渔眼前的是张灯结彩,满是喜庆的尚书府。
季月朔七日,良辰吉日,尚书府大公子大婚。
但萧成彻的房间却截然不同,一幅幅白色的宣纸写满了字句挂在墙壁,悬在房梁上,随风哗哗作响,宛如丧葬的现场。
孟若渔想道,是了,在别人看来的大喜之事,对萧成彻来说的确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穿着大红的新郎长衫,墨发披散,蘸着墨汁恣意地书写。
宛如一片惨败中苍凉的厉鬼。
孟若渔走近,想要窥探萧成彻的绝笔写的是什么。
只见遒劲隽永的数行大字:
“不得长相守,青春夭蕣华。
旧游今永已,泉路却为家。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黄泉冥寞虽长逝,白日流苏还重寻。[1]”
在这绝命之书中,萧成彻方敢表露赤诚的爱意。
随后,新郎新娘还未拜堂,皇帝坐镇的大厅中便暴动起来。
受人挑拨,今日要结为亲家的尚书大人和吏部侍郎也在皇帝面前针锋相对。
随后一件件尚书大人谋逆的物证被大理寺卿呈在皇帝面前。
有刺客趁乱闯入,自称受尚书大人的指示欲行刺皇帝。
皇颜大怒,随后下令以谋逆的罪名逮捕尚书府满门,听后发落。
忽然,萧成彻的卧房烛台被打翻,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四下蔓延。
几十年繁华庄严的尚书府一夕间化为焦土。
萧成彻恣意地躺在通红的火光中,怀抱着那一纸诗词,当头浇下一口烈酒,嘴角上扬,呵呵笑起来。
过去的数年,他从未有哪一瞬间和此刻这般畅快。终得大道,迎来了死的礼赞。
只是,还想再见那人一面。
想告诉她,他爱她。
他是个骗子,但他爱她。
一场大火燃尽,尚书府留下了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无人认得是谁。
但依稀可辩,尸体的左腿扭曲,生前应该是个跛子。
这具尸体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捧纸张烧成的灰烬,如何用力也无法掰开。
这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孟若渔成了唯一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