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讨论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卧槽,我没看错吧?”
“你拍下来了吗?你拍下来了吗?”
“啊啊啊我的男神啊啊啊啊!”
“虽然但是,他胆子好大啊!这么多人,居然直接亲上去了!!”
坐在观众席的宋闻用激动到发颤的手指,将刚刚抓拍下来的那张照片传到狐朋狗友群里。
-妈的他说到做到啊!真在一个月里追到手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该说恭喜吗?
-我那天就说有戏,他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肯定喜欢啊,喜欢又嘴硬不承认。
-祝哥,什么时候把嫂子带来看一眼啊?@Z
-@Z@Z@Z
-真是可惜了,还剩没几天了,我都准备好听他叫爹了哈哈哈哈哈
“你确定他是真心的?”
宋闻跟着回复了一堆哈,才得空去回复身侧沉着脸的温韫怀:“安啦,我早说他俩有戏啦。”
“我没看出程若茵乐意。”
“大哥,又不是你谈恋爱,你这爱给人当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宋闻收起手机,拍拍温韫怀的肩膀,露出一颗虎牙,“祝哥打赌的时候就说,他早就感觉到程若茵喜欢他了,你放心吧咱们程会长肯定乐意。”
“早就?”温韫怀愣神,原来不止是他,祝时越本人也早就看出来了?
那她岂不是一直在被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温韫怀连忙起身,却被宋闻一条腿拦住去路。
“......让开!”
“你干什么去?去给程若茵通风报信啊?坐下!”温韫怀不动,宋闻哎呦一声,硬是用了点力扯着温韫怀坐回原位,“别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用我跟祝时越混了十年的了解保证,他就是嘴硬,包括那天那个赌约也都是喝醉了上头了,心里那是真喜欢她,不然他那个人,哪里愿意被这种东西束缚住?他俩好不容易成了,你就别再去给人家添堵了。”
“......真的?”
“真,真!”宋闻揽过温韫怀的肩膀,凑近他脑袋低声道,“别怪哥们没提醒你啊,以后跟程若茵保持点距离,祝时越上次偷偷吃你俩醋呢。”
温韫怀跟宋闻僵持了没一会,幽幽叹了口气,宣布妥协:“行吧。”
“但我说清楚啊,我站程若茵那头,我是劝分不劝和的。”
“得得得,随便你,温妈妈。”宋闻不理他了,又悄悄解锁手机试图重新加入群聊,被温韫怀没好气地没收。
“学生会干部,带头在学校里违规用手机,成何体统!”
宋闻无语地环视一圈周围:“大哥,都在用,你就抓我一个啊?得嘞,我以身作则,行了吧?”
宋闻抱起手臂,安静了两秒,突然指了指前面,“哎,你看,那个离席的是不是何明薇啊?”
温韫怀跟随宋闻手指的方向一看,坐在最前面一排的何明薇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朝礼堂外走,看上去像是要拎着刀去砍人。
“哎呦,惨咯。”宋闻啧了两声,翘起二郎腿神兜兜地看着何明薇离开礼堂。
这厢程若茵匆匆下台,低着头避开一众或诧异或打量的视线,提着裙摆自舞台后门夺门而出。
祝时越一边礼貌地将话筒还给候在台下的许一朵,一边朝聂文斌那侧对了个眼神,不紧不慢地追了出去。
聂文斌拦住刘艺馨的脚步:“哎呦,咱们外人,就别去给人小两口添乱了,你还看不出吗?”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这......”刘艺馨被拦住去路,焦急地探头,只来得及看到祝时越拉门离开的背影。
“馨馨,别急。”李亦菲走到刘艺馨身边,拉住她的手,“若茵很成熟,她能处理好的。”
刘艺馨伸长脖子张望半晌,聂文斌堵得实在严实,她徒劳地努力半天,泄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拉着她的李亦菲,咬咬牙跺脚:“唉,你说的对。”
“这就对了。”聂文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指了指侧台道,“我们回观众席吧?”
刘艺馨向前走了两步,突然狐疑地回头,眯起眼打量聂文斌笑开花的脸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呀?”聂文斌心虚得很,还好后台昏暗,看不清脸色,他推了推刘艺馨,“快走快走吧,别挡人家路。”
刘艺馨冷哼一声,牵着李亦菲的手下台。
程若茵一口气奔到礼堂门口,华丽的裙摆擦过地面,裙边沾上尘灰,她喘着气,平复急促的呼吸,气急败坏地回头面对不慌不忙跟着她的祝时越,开口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祝时越往前迈了一步,试图拉进两人的距离,却被程若茵伸手阻止。
“你站那别动,我们好好谈谈。”程若茵缓了过来,她站在礼堂台阶下,仰头望着祝时越,沉静地开口,“一个月前,在咖啡馆,你那个时候就说,要我做你的女朋友,我很确定你是开玩笑。现在,一个月之后,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技重施,你什么意思?”
祝时越注视着程若茵奔跑之后红润的脸颊,她没带眼镜,此时此刻,那双清澈的眼睛盛满不解,夕阳落入她的眼中,却照不亮眼底的阴霾,他不顾程若茵的阻拦,迈下一级台阶:“我就是这个意思,一个月前是,现在还是。”
少年一步一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着刀刃,走在程若茵的心尖上,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祝时越这回没再前进,他逆着夕阳,静静打量程若茵后退的动作,沉声开口:“若茵,你一直在后退。”
程若茵刹住了脚。
夕阳下,少年平静又落寞,收起所有玩世不恭,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中间好似隔了一堵墙,拦着对方不让靠近。
“你在后退,你在逃避,你在害怕,从一个月前就是这样。”祝时越毫不留情地揭开程若茵极力隐藏的事实,他站在原地,步步紧逼,“我昨天就说过,你永远会率先考虑排除其他选项,那么现在,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
什么地位?什么地位?
祝时越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便压得她差点喘不上气。
内心做出选择是一回事,但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够勇敢,她既不敢答应祝时越,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拒绝。她害怕祝时越对她失望,害怕二人的关系退回楚河汉界,又害怕爱情会冲昏她的头脑,阻碍她的未来。
说到底,是她自私自利,既想要前程,又想要感情。
夕阳缓缓爬下高坡,遥远的天边卷起暗色,黑夜即将来袭,吞没最后的阳光。
祝时越一如他所言,默默等待她的答案。
长痛不如短痛,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做个了断。
程若茵低着头,指甲深深扎入手心,快要挖出她的骨血。她不敢去看祝时越的眼睛,她怕她看了就再也说不出口。
“我们,还太年轻。”钝刀凌迟脆弱的心脏,水泥地模糊成一团灰,程若茵佩服自己还能维持这么冰冷的声线,或许她真如奶奶所言,是头冷心冷情的白眼狼,“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又在顾左右而言他,程若茵喘着气闭眼,将下一滴眼泪关在眼眶中,说出她抉择过后的选择:“我们,我们,不合适......”
泪水一颗接一颗,自眼角滚落,精心修饰的妆容糊作一团,灰姑娘终于脱下她的水晶鞋,回到灰扑扑的屋子里。长痛不如短痛,长痛不如短痛,她在心底里默念着,重复着,将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非此不能熬过钻心蚀骨的疼痛。
她将自己的蚌壳关上,固执地守着孕育出的珍珠,宁愿落得无人知晓的地步,也不敢尝试用它驱散黑暗。
良久的沉默之后,夜风送来少年的答案。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我知道了。”
程若茵心想,她的整个青春,再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了。
她依然低着头,闭着眼,不敢去看少年离开的背影。
对面久久不再发声,程若茵知道,他一定是走了。
她终于丧失所有的力气,毫无形象地滑落在地,纸糊的冰山轰然倒塌,尘灰争先恐后弄脏她的裙摆,欢迎她再度回到灰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敢睁开哭到红肿的双眼。
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立在她身前,程若茵僵在原地,刚平复下的情绪又有山崩海啸之势。
她慌忙撑起胳膊,却被揽入温暖的怀抱。
炽热的手握上她冰凉的手,向她的手心里塞了什么,硬硬的。
她张开手一看,那枚玫瑰胸针静静在夕阳下闪烁。
“茵茵。”祝时越抱着她,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你为什么要哭呢?”
他的手落在她的发间,极有耐心地为她梳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我只要你在原地等我,我会走完所有的一百步。”
胸腔内的一颗心终于挣脱理智的牢笼,她握紧手中的玫瑰胸针,在少年温暖的怀中卸下心防。
“你们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
何明薇的河东狮吼响彻云霄,程若茵下意识一缩,将自己埋在少年的颈侧,像是埋沙的鸵鸟。
祝时越在笑,他收紧环着程若茵的手臂,抬头回顶何明薇,懒洋洋的声音砸在程若茵耳边:
“老师,你别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