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走到庭院中的一处小花园,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双手撑着头,在石桌上画圈圈。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才抬起头。“坐吧。”
落洙宁小跑到亭子坐在金银对面,把身子往前凑:“大人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能有什么心事。”金银慢悠悠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方才复家家主叫你们过去所为何事?”
“叙叙旧罢了,没什么要紧事。”
金银突然道:“你想不想成亲?”
落洙宁一下羞红了脸:“大人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其实我们二人早就成亲了,只是没有来得及告诉您而已。”
“你说的成亲不会是随便嗑两个头共饮交杯酒吧?”
“大人您怎么知道?”
她对人类礼节本就不感兴趣,和复誉则来到竹林中居住后,就随意买了点酒糊弄一下,盖上个红盖头跟复誉则成亲。
虽说复誉则发誓会给落洙宁重新举办一场婚事,明媒正娶将落洙宁娶回复家,但落洙宁觉得复誉则能跟他厮守在这片竹林即可,至于婚事,一个妖怎能被人明媒正娶回去呢,便没把复誉则这句话当回事。
金银扯扯嘴角,落洙宁好歹是只妖,怎么这么容易被复誉则糊弄。喝个交杯酒盖上个红盖头只能算作过家家,怎能当作婚事。
“生性单纯的妖不少见,但像你这样生性单纯且笨的可真少见。要我说,你还不如换个人喜欢。复誉则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跟他一起作甚。难不成他救过你的命?”
“这倒没有,只是我与他相处得久了,便喜欢上了他”
金银小声嘀咕:“原来是日久生情。”
“大人在说什么?”
金银摆摆手,“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如此草率便与他成婚啊。而且你真的认为他的心意同你的一样?如果他真的爱你,他被赶出青竹城那一刻大可带你前往其他城生活,怎会让你跟他待在竹林白白受苦,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落洙宁垂眸,没有反驳金银的话。
这时,复誉寒却突然走进庭院内,站在二人眼前。“我也同意城主说的话,洙宁,誉则的确配不上你。”
金银忽然分不清复誉寒这番话是在帮落洙宁,还是在帮复誉则。
复誉则就站在庭院的另一侧入口,听到庭院三人的对话感到心情复杂,他握着拳,却又不知该往哪发泄。
金银说的话并无道理,他的确给不了落洙宁什么,性格也懦弱,既不敢带落洙宁远走高飞,又不敢反抗复家,只能让落洙宁陪他一起待在竹林受苦,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你为何站在这不进去。”
复誉则闻声回头,只见隋玚就站在他身后。
听到隋玚的声音,庭院内三人纷纷转过头。
复誉则犹豫了片刻,然后直接跑到亭子站在落洙宁身侧,隋玚紧随其后,不急不慢走到金银身旁。
没等金银开口,复誉则迫不及待地拉住落洙宁的手。“洙宁,你们说的那番话我都听到了。你放心,我一定按照约定三媒六聘娶你为妻,绝不会让你潦草与我共度一生。”
金银忍不住泼了一盆凉水:“话说的好听,你打算怎么做啊?”
复誉寒附和:“你的性子我最了解,别只会空口白牙定下承诺却不履行,这岂不是在伤洙宁的心?”
复誉则认真道:“明日我会带洙宁离开青竹城到西风城定居,找个好差事挣钱养家,在那给洙宁——”
金银打断复誉则的话:“不用这么麻烦。如今我是城主,只要对外宣称我与洙宁姑娘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你复家还会因门不当户不对反对你们成亲吗。不过这个办法得需要你跟家里人重归于好,该说什么话应该不需要我教吧。”
“可到头来不还是要靠家里的恩惠,恩人你不是最看不起这种人吗?为何还让我们这么做。”
金银为自己辩解:“我什么时候看不起这种人了,再说你去西风城不还是要慢慢挣钱,苦不还是洙宁姑娘来吃。还有,你真以为凭你这个二愣子能凑到那么多钱办婚事?你真以为西风城很好待吗?”
金银看复誉则在思考,继续说道:“其实我提出这个办法,一是让你们顺利成亲,还能让你与家人和解,二是我有事要拜托你们。先前你不是一直说要报恩,如今这个忙只有你们能帮,难不成还要拒绝我?”
复誉则有些动摇,“但是恩人,我——”
“你又怎么?如今有城主在帮你,你应该要领情,别总想着离开青竹城去到其他地方生活,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病了?”复誉寒见复誉则还在犹豫,她继续道,“娘和爹早已同意你们二人的婚事了,只是他们拉不下面子让你们回去。话就说到这,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复誉则看向复誉寒,“我明白了。”他看向落洙宁,“洙宁,你先和他们待在这,我和阿姐回一趟复家。”
落洙宁怔怔道:“我陪你们一起。”
“不必。”复誉则将落洙宁的碎发挽到耳后,“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落洙宁目送姐弟二人离开,等她再把头转回去时,发现金银和隋玚正用一道诡异的目光盯着她。她一手遮住脸,有些难以为情,“两位大人为何这样看我。”
金银和隋玚同时别过脸。
金银忽然想到什么,她转过头问隋玚,“方才你到哪去了?怎么一进城就没了踪影,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隋玚回答:“先前入城我发现城南有间屋子散发妖气,所以进城后我便去那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妖才来过来找你。”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你应该在那天就跟我说的呀。”金银有些生气。之前在西风城隋玚还好意思说下次有计划记得告诉他,别留他一人单独行动。可如今呢?他不也瞒着她独自前往城南调查。
隋玚显然还没察觉到金银在生气。“你不问,我自然不会说。”
金银不解的看着隋玚:“就算我不问你也得说啊,我们如今是同伴,有事情有计划就该提前告诉对方,怎么你还瞒着我。”
“我没有瞒着你,但下次会告诉你的。”
“哼,等你开口还不如我亲自去查。”
落洙宁不敢说话,静静待在一旁喝着杯中的茶。看到金银和隋玚这副样子,就好像见到她当初跟复誉则在一起时的样子。
她如今总算知道金银为何对隋玚不满了。不过她可不敢出声劝解两人,否则金银怕是要把气撒在她身上。
好在欢烨的到来,让这紧张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
“城主,奴婢照您的吩咐将钱全部装进金库了,统共是两万金。”
金银将刚才的不高兴抛入脑后,眼中满是惊讶和欣喜:“这么点破烂竟能卖这么多钱?我果真没看错你。”
欢烨笑笑,她走上前来,将一个盒子放在石桌上。“这盒子里装的是一些黑色珠子,它们看起来不值钱,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便让小厮收集起来存放在盒子中,还请城主过目。”
金银打开盒子那一瞬间有股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她捏着鼻子,把盒子盖上。
妖丹,城主府内怎会存有这种东西,而且还不止一颗。难道说谭文简跟那个组织的人打过交道?
“这些都是在谭文简卧房里发现的?”
欢烨不知金银的反应会这么大,她点点头。
“辛苦了。”金银解开腰间的一个钱袋,交到欢烨手上。“这些钱拿去分给府内干活的下人,若是还有剩下的就自己留着。还有,你去一趟大牢,看看今日抓到的白衣人被谭文简关在何处。”
最后一句话是金银在欢烨耳边说的,趁欢烨听她说话时,她偷偷往欢烨袖口塞了一张符箓。
“奴婢明白。”
等欢烨离开,落洙宁开口:“大人,这些妖丹你要如何处置?”
隋玚顿时起疑,“洙宁姑娘竟然认得妖丹?”
落洙宁曾在竹屋提起过她的身世,隋玚记得很清楚。自幼住在青竹城,除了鹰妖从未见过任何妖兽,也从未离开过竹林,那她为何会知道盒子里装的是妖丹。
而且隋玚方才将荷包归还给落洙宁时还特地嗅过荷包,发现里面装的是隐息珠,他便对落洙宁产生怀疑。藏匿妖气的东西,落洙宁为何会看得这么重要。
加上当时复誉则的神情也很可疑,所以有那么一瞬间,隋玚怀疑落洙宁是妖。
既是妖,自然认得妖丹。可是妖脱离隐息珠会散发妖气,但他却没嗅到落洙宁身上的妖气。
如果不是妖,那么落洙宁口中的身世极有可能是捏造。不过落洙宁捏造身世并无任何用处,况且那时候复誉则并不在场,没有跟他说谎的必要。
初见鹰妖时他分明嗅到两种妖气。回来时路过那片竹林,两种妖气的气味还在,但鹰妖的妖气正逐渐消失,他能够顺着妖气找到鹰妖,却不能通过另外一个妖气寻找另一只妖,就好像突然消失一般。
不过那个时候隋玚并没有过多在意,仔细想来,那股妖气很有可能来自于落洙宁。能够隐藏妖气的东西隋玚只能想到法宝,可自从跟金银接触以后,他觉得符箓似乎也能将妖气隐藏。
通过十几日的观察,隋玚发现金银与其它捉妖师不同。她对妖似乎并不排斥,有时甚至还会替妖说话。
就像上次,金银本能直接将鹰妖杀死,可她却只是砍了鹰妖的一侧翅膀便将鹰妖放走。所以帮妖隐藏妖气,也像是她能够做出的举动。
之所以落洙宁身上没有妖气,想必是因为被金银用了某种方法掩藏起来,才能让落洙宁在离开隐息珠的情况下依旧能隐藏妖气,不让他发觉落洙宁的真身。
落洙宁被隋玚盯得浑身打颤,她忘记隋玚还不知道她是妖,就脱口而出妖丹这一词,若是让隋玚得知她是妖,那隋玚定不会放过她。
不过落洙宁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金银便先替她解围。“你没来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发现了一枚妖丹,因为洙宁姑娘好奇,我便跟她讲了妖丹的来历,她知道当然不奇怪。”
“我是在问洙宁姑娘。”
“你问她我就不能说话了?何况你没发现她身体不适吗?难道还要强迫人家回答你不成?”
隋玚没有与金银继续争辩下去,“抱歉,是我无礼了,还请洙宁姑娘见谅。”
“隋玚公子不必道歉,我能理解。”落洙宁暗自在心中叹气,幸好有金银在,否则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在隋玚面前蒙混过关。
“你方才不是说城南有间屋子有妖气吗?带我去看看吧。”金银把隋玚拉走,吩咐下人将落洙宁带回去休息。“洙宁姑娘身体不适,就不必跟我们一同前去了。”
“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