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谷
清晨,阳光洒在连绵山巅上,半山腰云雾缭绕,似梦似幻。
树上,几只麻雀蹦过来跳过去,叽叽喳喳乱叫着。
对岸山溪旁,几只布谷鸟“咕咕,咕咕”叫着,声音响彻山谷,近旁还有一群马儿,在悠哉游哉地饮水。
沈玄睁开眼,便看到清晨的杜鹃谷,一派热闹景象。
他低头一看,女孩正躺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不知她正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微微翘着,像熟透的樱桃,让人想一探究竟。
山谷夜里湿气大,露水重。此时,他们俩人衣服和头发,都像被水汽蒸过般,将湿未湿。
觉得身上有些黏腻,沈玄动了动身子,欲从小久怀里抽出胳膊,这一动,也惊醒了睡梦中的姑娘。
她睁开双眼,眼睛一片迷茫,一时看看沈玄,瞅瞅远方,不知所然,于是又继续盯着沈玄。
月牙般的卧蚕,挺立的鼻峰,淡红的薄唇……
沈玄亦看着小久,女孩刚刚苏醒,眼睛一眨一眨的,黑色的睫毛亦随之浮动,像蝴蝶振翅般优美。
时间仿佛停滞,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
太阳升高,一束阳光穿过树叶间缝隙,恰好照射到沈玄喉结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斑。
树叶摇晃,光斑亦随之微微晃动,起起伏伏,小久一时只觉得好看极了。
片刻后,她终于反应过来。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手,好像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上——
心脏突然扑腾扑腾地跳,仿佛要蹦出体内。
沈玄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嗓子道,“我身子不便,今天就不要了好不好?下次一定满足你。”
不要什么?
满足什么?
说的好像她很饥渴难耐似的。
这个混蛋——
她使劲往他胳膊上掐了掐,在他痛声呻吟中,爬起来拍拍身子,大声道:“我渴了,喝点水去。”
清清泉水,石上流动。
清晨的山溪透心凉,小久双手捧起一掬水,冲到脸上,格外刺激神经。
洗完脸,小久准备掏手帕擦脸,这才想起,手帕子昨晚给沈玄用了,现在也不知放在哪。
无奈之下,只好拿衣袖胡乱擦了擦。
身后,轻微脚步声响起,沈玄来了。
小久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风景真好看。”
“杜鹃谷。”
“有一次御剑飞行,偶然发现这个地方。这是一块山中谷地,雨水充沛,因此植被茂密,动物繁多。”
“那这里应该有人居住吧!我们去找个农家,吃点饭。”
“这里没有人住。”
“啊——”
小久起身远望,见周围群山环绕,云雾几乎遮蔽远山,但是没有看到诸如房舍一类的人间烟火物。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叫杜鹃谷?”
“我起的名。”
“……”
他咳了咳,指着远方道:“你看这里杜鹃尤其多,叫杜鹃谷正合适。”
恰好此时,几只杜鹃鸟仿佛在应和沈玄“咕咕咕咕”地叫,声音此起彼伏回响在山间。
还真有默契。
小久摸摸空荡荡的肚子,内心哀嚎,“杜鹃能烤着吃吗?”
似看出小久的心思,沈玄笑道:“这里有山鸡野兔,你等着,我去捉几只来。”
小久看向沈玄背影,祈祷他能捉到几只小动物。
……
明虚宫道场。
李嘉玉手拿弟子名册,坐在案前,执毛笔逐一圈点人名,孟齐在一旁细细研墨。
底下三二十名弟子正规规矩矩排成长队,站在下方,左顾右看,议论纷纷。
昨夜莫名出现头戴鬼面具之人,差点扰乱掌门计划。
因此,一大早,李嘉玉便大张旗鼓在道场排查可疑人员。
李嘉玉问:“辛来师弟,昨夜子时你可有外出?有何人能证明?”
那人果断摇头,“没外出,昨夜我一早就睡了,直到夜半听到警钟声才惊醒,莫云师弟可为我作证。”
莫云听到后,急忙走上前来,“二师兄,我作证,昨夜我们都是早早睡了,就连警钟响都没醒,还是隔壁师兄敲门才醒来……”
“是的师兄,我证明。”
一个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的小子向前,道:“昨夜我听到警钟敲响,立马就醒了,然后就出门大喊,挨个房子咚咚敲门,直到大家都出来。期间,并未发现有谁不在寝卧。”
一时,和他一起的弟子纷纷应和。
李嘉玉听罢,并未言语,直接从册上划掉几人名字,语气淡淡道:“你们都可以走了。下一位。”
“师兄,昨夜我……”
……
李嘉玉划掉册上最后一个名字,抬起头,才发现已经日上中天,太阳火辣辣地照耀着。
他头上不知不觉间,出了不少汗,嗓子也有些干渴。看着册上遍布的红叉叉,李嘉玉心情有些沮丧。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声势浩大地排查内鬼,本意是为了打草惊蛇,让内鬼心情忐忑,慌乱下露出马脚。但是排查了一上午,别说蛇了,连个蛇印都没有。
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稳重。
孟齐伸了个懒腰,锤锤肩膀,疲惫道:“累死我了,忙了一上午,什么鸟儿都没有。”
李嘉玉道:“门中弟子可全查完了?”
孟齐“嗯”一声,声音慵懒回道:“全派上下弟子一个不落,全过了一遍。”
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对着李嘉玉道:“不对,还有个人——”
“沈玄在哪儿?”李嘉玉接话道。
“思过崖。”
……
思过崖,故名思过,明虚掌门开宗立派之时,特地选了一块“风水宝地”,用来惩罚犯错禁足的弟子。
这里地势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相,从山麓通往山顶仅有一条悬空栈道,其他地方皆为峭壁陡崖。
整座山布有法阵,御剑飞行等仙法难以施行。在这里任你有通天的本事,想要上山也得乖乖爬上去。
烈日当空,正是一天之中最闷热时辰,草木都耷拉着脑袋,动物匍匐躲在阴凉之处。
一高一矮两名男子正满身丧气行走在林间,他们手中拿着剑,身上都挂着水壶,边走便骂。
上下思过崖足足得一个多时辰,此时正是大中午时候,日头正毒,因此两人肚中都憋着气。
高个子文卓行了半天突然蹲下,喘着粗气,嘴里嚷嚷道:“不走了,不走了。他奶奶的,真倒了大霉,这鬼差事落到咱俩头上。”
矮个子莫楠见同伴不走了,也顺势蹲下来,擦把汗,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喘息道:“谁让咱俩前日在食堂触了孟齐霉头,这不人家公报私仇,今天好事就来了。”
文卓眼里闪出一抹厉色,狠狠道:“孟齐这个龟孙子,我早晚宰了他。”
莫楠道:“不过一舔狗罢了,整日跟在李嘉玉屁股后面,要不是大师兄辟谷未出,轮得到他们在门派里作威作福?”
文卓哼了一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他顿了顿,眼睛往四周看了看,突然靠近同伴说道:“莫楠,敢不敢赌一把,今个咱俩——”
他抬眼示意山上,“不上去了。”
莫楠惊了一瞬,眼中透出惧色,斟酌着开口道:“这不太好吧。万一被发现了,不得掉层皮。”
文卓伸手,往他额头上弹了个暴栗,在他哎吆痛叫声中,讥讽道:“看你小子胆小的怂样。这里就咱俩,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道。”
见莫楠还是一脸担忧,文卓继续怂恿,“沈玄一个人在崖上谁能证明,今天我们去不去,问不问,结果都一个样,孟齐这是摆明了整我们。”
“既然这样,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这里等着。到了时辰,回去就说,沈玄在崖顶待的好好的。”
莫楠犹豫着,问道:“那万一到时他们见面,沈玄说没见到我们,岂不是穿帮了?”
“等沈玄下山时,我们提前拦住他,知会一声就好了。”
文卓拍拍莫楠肩膀,信誓旦旦道:“放心,这种事,沈玄可不会傻傻说没见到我们。”
终于两人相视而笑,达成协议。
……
杜鹃谷。
树影婆娑,风声作响,午间的山谷也闷热的厉害。
小久坐在树下阴凉处,不停扇着树叶驱热。
一旁,沈玄在火堆前,专心致志烤着野兔山鸡。
上午,沈玄独自进林打猎,带出来一兜不知名红果和几只兔子野鸡。
两人浅浅用红果填饱肚子后,便忙于清理山鸡野兔,剥皮去脏,生火炙烤,整整忙了一个上午。
眼下,烈火熊熊燃烧,生肉已滋滋冒出油花,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小久见沈玄从架上拿下烤鸡,捏一把树叶挤出汁液,淋在鸡肉上,汁液很快渗入肉中,于是又将鸡肉置于架上燎烤。
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指了指一旁放置的树叶。
“木桑叶。它汁液味道独特,用来去腥调味。”
小久拿起一片叶子,细细端详,而后乐呵呵道:“没想到你懂这么多。”
沈玄笑道:“我无父无母,所以很小便学会了这些。”
听他第一次说自己身世,小久突然好奇起来,“你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家人吗?”
他神情一片坦然,摇摇头,“不记得了。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在街头流浪,衣不蔽体。遇到好心人就能吃饱饭,遇不上就和野狗抢饭吃。”
“若不是遇上大师兄,将我带回明虚,又拜入紫玉师尊门下,恐怕我早就被妖魔吃掉了。”
沉吟很久,他接着道:“我之所以去弱水,也是因为那里或许与我身世有关。”
小久讶然。
“有一个黑匣子,我经常做梦梦到它,前日突然感应到它就在弱水,所以才私去的……我也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
情况原来如此。
上辈子血月未现世,沈玄大概也未去弱水。
而今世随着她的重生,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未来的走向亦难以预料。
“你说那盗剑之人会是谁?”小久问道。
“赤蛇族冷严。”
小久眼眸大睁,不可置信道:“他不是二十年前就死了吗?”
二十年前,她祖父集结百家仙门,直接诛灭了赤蛇一族,族长冷严亦被就地正法,怎会——
“仙门之内有叛徒!而且,这件事本就不是那么光彩。”
小久意识到,数年前诛灭赤蛇一族,怕是一桩累累血债。不管最开始仙门出于何种目的,到最后终成滥杀无辜。
赤蛇族分为左帮和右帮,左帮激进,一直以来横行无忌,罔顾法规;而右帮都是些普通妖族,和人类老百姓没什么两样,只求毕生安稳。
而仙门打着诛妖邪旗号,手上沾的更多是低阶蛇妖的鲜血。如今冷严还魂,这桩旧案必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欸……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冷严?”她突然问道。
沈玄靠近小久,微微道:“这是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