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正是清晨不过七点出头的时候,张祁学就端着餐盘拿着早餐站在了张祁仁的庭院外。守卫将他拦了下来。
“怎么?我给哥哥送早餐,还不让进了吗?”
守卫低头鞠着躬。“不是不让送,这是司令定的规矩。他若休息睡觉的时候,无什么紧急事情,都不允许人上去的。”
张祁学用拐杖狠狠敲击了两下地面。
“我自然是有要紧事同哥哥说!”说吧他便从衣服内兜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本是昨晚半夜就该来的,我体谅着哥哥休息,故而不敢打扰!怎么,如今早晨了,这急事若你们耽搁了,你们负责得起吗!”
两个守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从前是有这样的情况,可来的人都是刘副官,他们也不会拦着。这二爷是第一次这样,他们……
“若今日哥哥因此事生气怪罪你们,我自会解决!”
两个人听到张祁学如此说了,只好让开,让张祁学进去。
从前他也算是能进来,只不过要在哥哥提前给他们交代过的情况下。比如,他记得有一次曾在哥哥午睡时候来叫哥哥起床。
张祁学脚步放得很轻,他不想吵醒了张祁仁。他将早餐放好在了餐桌上,然后推开卧室门,就看见了正睡着的张祁仁。
张祁学并不叫醒哥哥,他就脑袋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看着张祁仁睡觉。
终于过了一个多小时候,张祁仁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上,正看着自己的张祁学。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一把巴掌扇过去。
“哥哥……”张祁学捂着脸,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了?”张祁仁有些生气。他气自己一点察觉没有,气门口的守卫不拦着,气张祁学一下子闯入了自己的卧室。
“刘大哥那边的事,有消息了。”张祁学将文件拿出,递给了张祁仁。
张祁仁正要打开看,张祁学拦了下来。“哥哥先洗漱用早餐吧。我带了早餐过来,现下估计凉了,我去热一下,哥哥现在起床去洗漱。好吗?”
张祁仁抢过文件袋,想着不听张祁学的话,直接强行打开。可张祁学将文件紧紧护住,让张祁仁根本没法动手。
“哥哥……听话。好吗?”
张祁仁见着抢不过来,披了件袍子,才了张祁学一眼,还是去洗漱了。
张祁学看着张祁仁的样子在心里开心着,他哥哥的可爱,别人怕是千万分之一都看不见的。
张祁仁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看着张祁学所收集的消息和报告。张祁学就坐在餐桌的对面,大大方方无所顾忌的看着张祁仁的一举一动。
“李诚霖怎么回事?”张祁仁皱眉看到关于李诚霖的几条消息莫名的不舒服。
“他妻子是以前跟过哥哥的,他不算是个大方的人。所以现在他在北平,哥哥在金陵,他手伸不出来对付哥哥,也就只能在北平下绊子了。”
“我倒看着他对卿卿算是不错,还以为是个大度的人。”
张祁学嗤笑一番,又带着鄙夷说道:“只怕不过表象罢了。早知道,他从前的妻子,说是病逝,实则我的人告诉我,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张祁仁猛然眉头一跳,他想起了周卿卿来曲水苑的那一晚。原本他们说好的互不打扰,可周卿卿却擅自来了,还求着自己将她要回来,莫不是……
“李诚霖还在金陵吗?”张祁仁有些急迫的问着。
“在吧。怎么了?”张祁学看着张祁仁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的模样也不禁有些担心。
张祁仁将那晚的事情简略同张祁学说了,张祁学也了然点头。
原是如此,张祁学思索着。看来张祁仁还是那样,对待从前的旧人,总是顾念旧情。
“既然哥哥已经和周夫人分开了,又何必再去趟一趟浑水呢?”张祁学看出了张祁仁的意思,然后开口问道张祁仁。“如果哥哥执意要帮她,也不该是现在。比较如今刘大哥还在北平办事,等过些日子刘大哥回来了,哥哥再帮周夫人,想必是更好的。”
张祁学说得很对。可叫周卿卿在李诚霖手底下受苦,张祁仁总是于心不忍的。
“张祁学……”张祁仁抬头思索探究一样的着看着他。“我发觉你未免做事太过于理性了。”分析利弊的太多,几乎看不见感情。张祁仁看来,对陌生人可以只谈利弊,可对身边的人,再如何都是要讲些感情的。但张祁学对于张祁仁来说,太冷漠了。
张祁学右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苦笑了一下,却还是温柔的说道:“哥哥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的,自然许多事情都是随心所欲惯了的。可我不一样,我这一路怎么过来的,哥哥难道不知道吗?我若行差踏错一步,早叫人打死了。”
张祁仁知道这触及到了张祁学不愿提出的地方,不自觉的握紧自己的手,抿着唇不说话。
“我在张家过的什么日子哥哥是知道的。”张祁学的嘴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可说出来的话是那么苦涩。“从前要不是哥哥,我都会差点被饿死……到了后来,也是哥哥随口一句话,我才能去上学。到了学校,大家都知道我不得家里人喜欢,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也是哥哥随手帮了我几次,别人才明白,我到底也算是个张家的人,我也算有依靠的……直到后来,我算是做出了些成绩,对张家有些作用了,家里的人也才慢慢看得上我……”
张祁仁看着眼前的张祁学,他也没想到自己从前随手帮的一些小事,一句话,竟然对张祁学的影响这么大。
“我只当你也算张家人,身上是一样的血脉,怎么可以让人随便欺负了。说到底,你被欺负,丢的还是我的脸。”
张祁学带着炽热的目光看向张祁仁,然后开口说道:“我当真这辈子也不算做错过什么,我也不敢错。可唯有一件事算是错了,那就是喜欢上了哥哥。我藏这么多年,快二十年了……我生怕你知道,我甚至于不怕爸!他不过是打死我,我不怕!可我怕哥哥你厌恶我,你觉得我恶心。我……”
张祁仁扶额。大清早的,他对于张祁学的话语听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爸有时候对你是严厉了些。”
可张祁仁知道委员对张祁学的不是严厉,而是一种厌恶。家里上上下下都看得出,委员对张祁学的厌恶。
“是吗?我有时候想到一个问题,或许我和哥哥换位一下呢?就比如今时今日,是哥哥对父亲说的你喜欢我,那么父亲会是什么反应呢?”张祁学脸上温柔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不屑了起来,眼睛里蕴藏的是病态般的嘲讽与愤怒的情感。“我想,父亲不会责打哥哥,他只会将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他也只会怪我勾引哥哥,怪我不知廉耻!”
“所以其实你是讨厌我的。”张祁仁平静的开口。
“不!我不讨厌哥哥。我……”
张祁仁伸手打断了张祁学想要说的话。“好了。既然你也叫我起床了,我现下要出门办事了。”
张祁仁说完就站起身来要走出门去,他也算听不下去了。想着今天是许香挽第一次发出去消息的日子,或许下午晚上,林寒又得来找他,心里难免有些烦躁。
或许张祁学说得对,他这么多年,就是过得太顺了。
张祁学一整个一天的上班时间都在办公室里磨磨蹭蹭,让人搞不清他在干什么。他让吴偃清将他今日的行程安排弄得看起来完全没有时间处理别的事情,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林寒回来提前找他。
他现在实在看着许香挽和林寒两个人的脸就害怕。可他却没想到,林寒直接堵在了办公楼的大门口,就看着张祁仁下楼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忙?”林寒皱眉问。“我听说你今天一直被安排的谈话,可我记得你从前这些能躲就躲。”
张祁仁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脸上却面无表情的摸着自己后脖颈。“我在给刘澄良看看,他回来有没有什么地方安排。”
林寒也不疑有他,直接拖着张祁仁去了饭店。一路同行的有四五个几个平日里就认识的朋友,以及几个妩媚的女子,其中就有许香挽。
“今晚又干什么?”张祁仁问林寒。
“我怀疑有人将金陵林家这一块的财务机密透露了出去。”
张祁仁:“……”
林寒用肩膀撞了下张祁仁。“怎么了?”
“这也算你们林家从来都预防的事情,与其在这里跟我喝酒吃饭,不如多想想会不会是内部控制出了问题。”
张祁仁絮絮叨叨的说着,林寒听完后,目光就锁定在了许香挽的身上。“我倒怀疑是那个宁绾。”
“怎么?就因为和你前妻长得像你就怀疑吗?”
林寒偏头凑在张祁仁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倒觉得你从一开始就帮着宁绾说话,难不成你和她认识?”
张祁仁立刻端起酒杯饮下一口,洋酒琥珀色的液体一下子从玻璃杯中消失。张祁仁喝得多又急,一下子咳嗽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而掩饰内心的心虚。扶着林寒的手臂,说道:“我只觉得、咳咳……你与她有些缘分……咳咳,你怎么想的多了?”
林寒笑嘻嘻的拿过张祁仁手中的杯子。“看你着急的,我只是说着玩。不过……张祁仁,我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张祁仁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着急,也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拿起一整瓶金朗姆酒打开,然后对着瓶子吹。
林寒看着张祁仁的这个样子,反应过来后有些着急的一把夺过张祁仁手中的酒瓶。两个人拉拉扯扯,酒水也洒在了两个人洁白的衬衫上。
“张祁仁你干什么!”林寒皱眉。周围的人也看到了这两个人的举止,搞不清楚情况,一个人也不敢上来劝的,都像个鹌鹑一样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毕竟,这些人也清楚,他们没有什么资格来插手张祁仁和林寒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若是弄不好,万一还得罪了这二位爷,那叫做得不偿失。
张祁仁将空了的酒瓶扔在了地上,却笑得肆意一般看着林寒。“我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逼过对方说什么?你我之间,向来许多事不必说的。”
林寒一下子也算是豁然开朗一般看着张祁仁,然后他一把拉过张祁仁将他抱住。“是我错了。你张祁仁若不想说就不说,想说,我永远听你说。”然后他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张祁仁说道:“还有……本来从前说过你我之间不言谢的,可金城那事,还是谢谢你。”
张祁仁一下子用力踩着林寒的脚,疼得林寒龇牙咧嘴的问张祁仁干嘛。
张祁仁笑着回答:“你这样抱着我,你猜若是段倚梅看见了,他吃不吃醋?”
林寒一下子也笑了。
张祁仁喝了这么多酒有些醉了,林寒知道。他将着张祁仁送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张祁学。还不等林寒说话,张祁学解释道自己一直等着张祁仁回家。
“张祁仁喝醉了,整个一瓶多的金朗姆酒。”林寒背着张祁仁对着张祁学说道。“正好你等着,我也就不进去了。你将你哥哥背回去也好。”
林寒正打算放下张祁仁的时候,谁想到他自己跳了下来,然后靠着墙抵在那里,什么也不说话。
林寒的朋友见状也将张祁仁送回去了,因此也拖着林寒离开,说再去玩一玩。
张祁仁的头很晕,走路也觉得走不得太稳。张祁学一步一步的跟在张祁仁的背后,他想去扶,可奈何自己的腿还需要拄着拐杖。
忽而张祁仁的脚下一软,不小心一个踉跄。张祁学想一下子的扶住,可张祁仁没摔倒,仍然自顾自的走着。
张祁学不知道为什么心蓦的空了一下。他这一次没有思考的,没有犹豫的停下脚步然后一下子抓住了张祁仁的手腕。
张祁仁回头过来看他,眼睛里是迷离不清。
可张祁学的眼睛里却是汹涌着的不加掩饰的爱。他这一抓抓住的,是他这辈子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