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倚梅不敢拦着他,只等着他睡一觉到了下午后醒来,听着楼上有了些声响,才上楼守在了房间的门口。
也仅仅是守着门口,却不敢敲门进去,只等着张祁仁打开房门。
张祁仁打开时也惊讶着问他怎么在这里,段倚梅没说话,又随着张祁仁进了房间。
“没有午休吗?”张祁仁主动问着段倚梅。现在下午四点多,而自己休息的房间正好是段倚梅这几天住下的。
段倚梅摇摇头,没出声。
看着段倚梅像犯了错的拘谨模样一般的站着,张祁仁偏头了一下说道:“过来坐吧。”示意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来。
段倚梅坐下后,内心还是十分的紧张,他的手微微收紧,像一个拳头一样。手心还不停出着汗。
张祁仁瞥过身旁的段倚梅一眼。
“别紧张,也不用怕我。和平时一样就好。”
“嗯……”段倚梅用鼻音细弱蚊蝇的回应着。沉默了两秒后,他又鼓起勇气主动承认错误一般说着:“我不该让人打听你消息,下次,不会了……”
张祁仁十指交叉,低头看着地板。他没想过怪他,他也没想过生他的气。
“你对我一直好,也没什么别的心思我知道。所以你打听我行踪是关心我,我高兴,也并不介意。
只不过,这一次。你若真打听出什么来,或者你派出去打听的人知道了,看到了什么,会对张家不利。”
“嗯……”段倚梅两只手轻轻抠着,他心里面委屈的厉害。哪怕现在张祁仁给他解释了,可他心里还是委屈。
“这段时间我心里不畅快,情绪也不好。上午我没控制好脾气,我向你道歉。”
张祁仁碰着坎儿了,段倚梅清楚。可又思及他有时候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怕这坎儿张祁仁过不去。
“我不怕你发脾气……”
“那你怕什么?”张祁仁看着段倚梅仍是有些忐忑的样子问道。
“十天了。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样子,才是让我害怕的。”
张祁仁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出口“明天,李书桐的丈夫要被处决。”
“她……”段倚梅似乎明白了张祁仁这段时间反常的原因。他知道张祁仁和这位李小姐之间的感情。这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能让张祁仁这个样子的,只有旧爱才能办到,可他却没想到,这一次一来就来了一个大的招儿。
“是。她现在在金陵,这几天我也在见她。这次后,我与她亦不会再见。”
“这样啊……”
“嗯……知道她活着的就你、我、我父亲还有皎仪了。消息不能外泄,所以,我不能让你的朋友,打听出来。”
他怕段倚梅担心自己朋友,又马上补充道:“你的朋友,我也没有灭口什么的。只是用着我的名义,让他们不再干涉。”
张祁仁后又深吸一口气,缓缓握住段倚梅的手。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一直以来都很对不起李书桐,这一次她丈夫又牵扯到了陈阳的这件事中,我又没能帮她。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她就会离开了,她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明天她离开后,给我一天的时间就好,我想多安排一下。从前我对不起她的地方很多,这一次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帮她。”
段倚梅回握住张祁仁的手。
“没关系的。”他知道张祁仁是怎样的人,这样的事情,也只能顺着他来。李书桐在张祁仁心里面的位置,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撼动的。
“对不起。”张祁仁眼里描绘着段倚梅的五官轮廓。“我心里难受,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没关系的。”段倚梅扯出一个笑,却还问道张祁仁。“那现在你和李小姐许多事,说清楚了吗?”
张祁仁低下头捏着段倚梅的手指。
“本就没什么清不清楚的。我同她说,她也不过骂我几句。”
“骂你、什么了?”段倚梅有些吃惊,竟还有人会有这个胆子骂张祁仁。
“她说我是……王、八。”
“王、八?”
“对啊。王八……王八、上岸……”
段倚梅除了吃惊外,也仍不忘安慰张祁仁。
“没关系。万物有灵,不管是什么,大家也都是平等的有生命。”
张祁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往日里见着段倚梅认字,就让他多看了许多书,读了许多报。可也没想到,他将“人人平等”这个概念,还运用到了这里来。
“能一样吗?”张祁仁撇嘴翻了个白眼。“你唱戏的也知道,戏文里面什么精怪的多。大多都是男人风流倜傥,女人倾国倾城。就算是万物有灵,他们化身前也都是些什么真龙、凤凰、狐狸。可我愣是没见过一个王八的!”
“没事儿!祁仁你若是王八,我就当只癞蛤蟆。”
张祁仁推开段倚梅。
“你要当癞蛤蟆你自己去当吧。”
张祁仁后来转念又一想,问道段倚梅:“戏文里从来都是动物成精的,我却从没见过听过有什么蔬菜成精的。娃娃菜精?白萝卜仙?土豆妖?我从没见过。”
“哈哈。大概,是他们还没修炼,就已经被吃掉了吧。就像娃娃菜一开始冒土吸收日月精华,就俩月好不容易有点气候了,一下子,被人吃掉了。”
“是吗?我见娃娃菜也算长大。大概从娃娃菜变成大白菜,也算是长大了吧……”
张祁仁皱着眉,一下子直接向后倒去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些什么。
段倚梅刚才同张祁仁开着玩笑说了许多话,心里面也没那么紧张了。
其实张祁仁还是从前那个在汉城的张祁仁。看上去一本正经,还有些凶的让人不敢靠近,实则确是古灵精怪有趣的人。
他见着张祁仁躺下,掀起一旁被子的一角轻轻盖在了张祁仁的肚子上。然后轻声说道:“祁仁,许多事情别想太多了,太累了。”
“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段倚梅温柔浅笑着。
“怪我分明说从此只爱你一人,在汉城又说好回金陵后好好待你。可转头却顾上了从前的旧爱,把你丢在这院子里几天都不见我人影。”
“那你现在还是爱我的吗?”
段倚梅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心跳如麻,双手下意识握紧,手心都紧张得出汗。
可他还是保持着脸上的表情不变。他不能让也不想让张祁仁看出他有任何的不自信。
“爱啊。”张祁仁换了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抓住了段倚梅的手,然后握住,与他十指相扣。
听到这个答案后,段倚梅才松了一口气。他也轻轻扣住张祁仁的手,两人手心相贴。
张祁仁说:“我很清楚我自己心里的感觉。可是……”
段倚梅知道他想说什么。
“可是我们祁仁是一个很念旧情,又很心软的人。”
张祁仁沉默着不说话,侧身过去,看着段倚梅,想听他说下去。
“我知道你从前和李小姐相爱过,我也知道李小姐在你心中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你对她还有愧疚,所以你总想着弥补她。
现在李小姐有了困难,你想着能帮帮她,是人之常情。我虽然会吃醋会心慌,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去阻止你的行为。”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张祁仁垂下头。“我面对她,我心里面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从前爱过她,可我现在……我也说不上来……”
“大概这就是善良吧。你总是见不得她们受难……”
段倚梅也很清楚,这大概也是张祁仁“风流”的原因。可他的这些“善良”好像也只会用在周卿卿、李书桐这样的人身上,可这样的行为段倚梅除了“善良”也再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是吗?”
“或许是吧。”段倚梅抿着嘴像是带着救赎一样的笑起来。
“只不过我不懂。祁仁你从前比我经历得多许多,可我却没有。我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到今天,也就只追求过,爱过一个人。所以,我不太明白那种对着从前的旧爱,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可我们也算分手过……那我不也成了你的旧爱吗?”
听了张祁仁这句话后,段倚梅忽而也有些感慨,他想起了半年前那段时间里,张祁仁跟他说分开后,他的心碎与自暴自弃。可却当他从林洲同口中知道张祁仁去汉城被软禁后,他却能一下子因为担心,心疼张祁仁的处境又马上振作起来,拼死也要前去汉城照顾他。
分开后,哪怕再如何,只要从前真的爱过,都是会心疼的。
“我的新欢,旧爱,都是你。我一直以来的人,也是你。我也希望,从始至终,能相伴到最后的人,还是你。”
张祁仁一下子甩开段倚梅的手,嘴里“啧”了一声,说着“肉麻”。
段倚梅并不介意这些。他只要知道张祁仁现在唯一爱着的人是他就好,还爱着他就好。
他清楚,张祁仁这样的情况下不会骗人。如果他不爱了,他会转移话题,可只当他还爱着,他就会承认。
“要起来吃点东西吗?”段倚梅问道。
张祁仁一下子将自己又裹成一个蚕宝宝说道:“没什么胃口。她丈夫明天就行刑,我心里还是乱。”
“好。”段倚梅拍拍像蚕宝宝一样的张祁仁。“那你好好休息吧。今天晚上,我会睡其他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