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凡娜最初摔倒了,她很快重新站了起来。爆炸过程中,其它的面粉袋子也破了,地下室弥漫着一股细细的白色烟雾。
人们受到了惊吓,疯狂地逃窜着。一个男仆被绊倒了,他端着的装有杏仁糖的银盘摔在地上。他看到萨凡娜在他面前停下,以为萨凡娜要拉他一把,就伸出手来。萨凡娜只是把地上的银盘端走了。
她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面粉,把厨师刀绑在大腿上,整理了一下杏仁糖的样子,让它看起来还像是可以吃的模样。现在她要去找诺顿公爵了。
萨凡娜离开地下室,穿过无数挂满名贵油画的走廊。她进入白厅,这里是王室成员生活的地方,位于王宫深处。
走进金碧辉煌的白厅,犹如走进太阳内部。几百斤的镀金铜质桌子摆在墙边,家具的边缘布满缠绕花藤纹样,书架的小柱子全部雕刻成金色的神话人物。
白厅原本正在举行演出,因为刚才的爆炸声响,几个穿着戏服的演员张皇地逃窜着。一个人问:“是不是起火了?”另一个人以为对方掌握了消息,连忙告知其他人:“起火了!”穿着衬裙的被踩破了裙子,有人趁乱从王宫偷些东西,地上全是跑丢的丝巾、帽子和手套。萨凡娜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眨眼,那个身影就消失了。
她放慢脚步,逆着人流,进入国王的寝宫。
国王寝宫位于王宫西北侧,离发生爆炸的东南侧水晶厅最远。这里的人们没有听到爆炸的声音,还在享受着欢乐的宴会。萨凡娜对楼下的骑士行一个屈膝礼,表明她是来给诺顿公爵送甜点的。
二楼的走廊上回荡着演奏乐器的声音,还有人们寻欢作乐的吵闹声。
一个显然擅离职守,喝醉了酒的骑士,对她嚷嚷道:“国王的寝宫不能随便进入,过来,让我搜查你。”
这个整张脸又胀又红,浑身酒气的骑士,先是把手放在萨凡娜的腰上,然后肆无忌惮地向上摸,同时发出恶心的笑声。他根本不是在搜查。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他蹲下来,掀开裙摆。萨凡娜的刀就绑在大腿上。
萨凡娜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脑袋推向右侧,他疑惑地抬起头。
萨凡娜一只手抽出刀,把刀刺进他脖子左侧。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骑士瘫倒在地上。萨凡娜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走廊尽头,拽到窗台上,扔了下去。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托着装有杏仁糖的银盘。
“没礼貌的家伙。”萨凡娜看着楼下用诡异姿势弯折起来的身体,轻声说。他的身体下正在形成一片迅速扩大的血泊。
萨凡娜踩过沾血的湿润的地毯,推开国王寝宫的门。
虽然与苏尔士王国的战争失败了,还被迫割让了土地,但诺顿公爵享乐的兴致并没有被影响。一个小丑在宴会中间的空地上表演着抛接。贵妇人们鼓着掌,活泼的年轻男爵大声为小丑喝彩。
萨凡娜在一片热闹中走到诺顿公爵身后。诺顿公爵看了看她手里的托盘,摆摆手,让她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这是埃德琳王后给您送来的杏仁糖,她托我告诉您一件事。”萨凡娜低声说,表示这件事需要保密。
诺顿公爵站起来,身边两位佩戴长剑的侍从跟着他走了两步。他回过头,示意侍从等在原地。萨凡娜走在后面,握着刀的手藏在背后。两人来到一个较小的房间,这是一个奢华而舒适的卧室,摆着天鹅绒面的椅子。
诺顿公爵四十多岁,他非常肥胖,肚子像一个巨大的球。据说,他是坐马车去战场的,因为哪怕是最强壮的马也无法负担他的重量。二十年来,人们一直对这位护国公心怀不满,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胖国王”。他在宴会上喝了很多酒,现在已经不太清醒了。
萨凡娜把门关上,回过头,问:“你还记得克莱门特伯爵吗?”
诺顿公爵困惑地说:“什么?”
“十三年前,你派人冲进平原城的安斯利城堡,杀死一对夫妇,抢走所有地契,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家和尸体。”萨凡娜说。
这对夫妇的两个女儿活了下来,她们无家可归,一路流浪乞讨,到了王城。
诺顿公爵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我杀了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有罪,是上帝让我动手的。”
萨凡娜感到极度失望,就好像她含辛茹苦,用一生的心血搭建起一座城堡,城堡却长出翅膀飞走了。她为复仇而来,可诺顿公爵甚至都不记得她的父母。
“是上帝让你动手的?上帝让你勒索和谋杀吗?上帝为什么让你的子民忍受劳作和战争,却让你享受奢侈的生活?”萨凡娜说。
“那是当然,因为,我是他们的国王。”诺顿公爵用一种毫不怀疑的语气说。
萨凡娜说:“好吧。”
她露出握刀的手,诺顿公爵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肥胖的身子挤到门边上,一把刀从他背后刺入。他笨重的身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萨凡娜跨过他的身体,心想,如果能活着走出去的话,她要带爱丝特回到平原城,从此忘记一切,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
……
歌剧表演还没开始,窗外就传来巨大的声响,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乱地逃着命。爱丝特用更衣室里的剪刀,剪断了戏服长长的裙摆,随人群奔跑起来。她想去传出声音的地方,看看姐姐是否就在那里。
在混乱的人流中,她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威廉用手一指,侍卫官立刻朝爱丝特的方向扑了上来。
爱丝特疾速奔跑着。她拖起大厅里一把漆金的绣花布面椅子,摔到侍卫官身上。侍卫官措手不及,被绊倒了。
“废物。”威廉骂了一句,抬脚追了上来。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点着白蜡烛,墙上还挂着巨大的镜子,亮得让人看不清路。爱丝特被逼到楼梯口,只好往楼上跑。没有更多的出口,她已经看见了走廊的尽头。
威廉上楼,看见走廊上空无一人。他走进房间,搜索爱丝特的身影。
她一定就躲在某个角落,不是衣柜里,就是床底下。他哼起一首歌来,抽出腰侧的刀。
两扇门发出声音,表示有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威廉看见,卧室里的床头靠枕,轻轻地动了一下。
威廉继续哼着歌,故意大声地开关衣柜,搜索了房间里的一切,除了床头的靠枕。他走出房间,用力地把门关上。
威廉停在门外,并没有离开,却不再哼歌了。
他再次开门,看见爱丝特坐在床边。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从门口冲出去,但没能得到机会。威廉把她扑倒,冰凉的刀刃贴在爱丝特的脖子上。
“你是歌剧演员吗?那么,把你的喉咙割断怎么样?”威廉说,“你们都是疯子。你和我姐姐一样,都是疯子。为什么要骑马?为什么要打猎?乖乖地做一个淑女,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抢属于男人的东西?”
爱丝特用力咬了一口威廉的手臂,威廉吃痛,松开了拿刀的手。她使劲往威廉的裆部踢了一脚,威廉痛苦地倒在床上。
爱丝特冲出门外,融入了逃跑的人群。身后已经没有任何追踪她的人。
爱丝特又听到一声巨响,这一次不是从水晶厅的方向传来的,而是国王寝宫的方向。
如果姐姐已经得手了,人们很快就会发现诺顿公爵的尸体,皇家骑士团会包围她。爱丝特向国王寝宫的方向跑去。
在花园里,她看到一名倒在血泊里的骑士。
爱丝特跪在地上,托着骑士的脑袋,问:“是谁攻击了你?”
“那个婊子,”醉酒的骑士说,“一个绿眼睛的婊子。她的力气可真大,一只手就把我扔下来了。她是不是撒旦假扮的?”
“她在哪里?”爱丝特问。
“二楼,国王举行宴会的地方。”骑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还以为只是醉得要睡着了。
“好的,谢谢你。”爱丝特说。她即将站起来的时候,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来了。他们穿着锁子甲,手握锋利的长剑。
骑士队长披着有金色花纹的披风,他单膝下跪,看了看地上骑士的伤势,在两肩和额头之间画着十字架。
骑士队长叹了口气,问:“这位小姐,请问杀害他的凶手在哪里?”
爱丝特伸出手,指向花园深处。
醉酒的骑士动了动手指,想说些什么,却没力气说出来了。穿着锁子甲的骑士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有爱丝特注意到了。等骑士们离开了,她低下头,对他说:“对不起,我撒谎了。”
爱丝特为他念了一段圣经,希望神能宽恕他的罪恶。
爱丝特从骑士身侧抽出他的长剑。她站起身,还没站稳,脑袋就被狠狠地敲了一下,手也被抓住,拽着跑起来。
“谁让你来的?”萨凡娜一边跑一边生气,“这里很危险,我保护不了你。玛莎他们呢?万一……”
“伊维特帮我护送玛莎他们出城了。”爱丝特委屈地说,她的脑袋还在痛。
一群士兵从花园里冲出来。一支箭朝爱丝特飞来,萨凡娜挡住妹妹,箭射中了萨凡娜的左肩。她强忍着疼痛,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
“往北跑,有人接应我们。”萨凡娜说。
爱丝特不敢看姐姐的伤口,她想哭,却忍住了。现在必须要冷静才能活下去,她告诉自己。
沉重的铠甲减缓了士兵们的速度,他们的队伍很快就无法维持队形了。只剩一两个人在几十步之外追逐她们。
茂密的花园已经变成平坦的草地,四周的建筑越来越稀疏,不远处有一个白色的高塔。远方,一个人骑在马上,静静地等待她们。
“怎么是你?”萨凡娜对着骑在马上的伊维特说。
“原来的人被埋伏了,马也跑丢了。”伊维特说。
身后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兵,正在全速冲来。她们三个人只有一匹马。
伊维特迫切地说:“你受伤了,你和爱丝特先走。森林里应该有一匹走失的马,我可以去找它。”伊维特正要跳下马,萨凡娜用手势阻止了她。
“爱丝特,把长剑给我,”萨凡娜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伊维特,带她走。”
“不,不要。”爱丝特叫道。
伊维特犹豫了一下,强行把爱丝特拉上马。长剑落在柔软的草地上。爱丝特又哭又闹,竭力回头望去,看见萨凡娜钻进森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