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一节课,所有人都上得很沉默。
斯内普的黑袍像阴影笼罩了半个魔药教室,已经五年级的巫师敏锐地嗅到了魔药教授不太妙的心情。
院长怎么了?
难道最近有斯莱特林又闯祸了?
潘西给德拉科在黑袍后隐晦地递了个眼神,德拉科缩着脖子摇头,大气不敢出。
你问布兰温。德拉科给潘西示意,眼珠子斜向头也不抬的另一位女巫。
“德拉科!”斯内普的声音冷不丁在前方响起,德拉科手一颤,差些将搅拌棒丢进锅里。
“火侯控制得不错——斯莱特林加一分。”斯内普在他面前停留了几秒,用魔杖敲了敲德拉科桌边,那里摆着半碗还没来得及加入坩埚的蛇麻叶子。
德拉科又抖了一下,他翻了两页笔记,确认后连忙抓起称好重量的蛇麻丢进坩埚。
斯内普收回魔杖,又往前走去一步。
亮金色的头发披着地窖昏黄的灯光,地上的影子随着女巫搅拌的动作在轻轻晃动,像是只左摇右晃的小鸟。
他忍不住往她靠近半步,直到两个人的影子,紧紧叠在了一起。
“完美的手法,斯莱特林加一分。”
淡淡的、温和的声音在身后随着蒸汽一起,将女巫的注意力缠绕住。布兰温的耳朵动了动,手下动作未见半分停顿。
柔软的衣袍悄悄地拂过女巫的小腿。
布兰温又捕捉到了衣服暗纹反射出的光。
她打赌,这衣服他绝对是第一次穿!
拉文克劳的课就在下节!
斯!内!普!
布兰温咬牙切齿地将刺芹碾压得更碎。
喜新厌旧!
女巫把手里的粉末撒进坩埚里,旁边的赫奇帕奇默默飘起坩埚挪了几步。
布兰温的操作堪称完美,魔药教授耳朵动了动,转头面向那位刚把坩埚挪好的男巫。
“诺登先生!请告诉我,”斯内普说,“雪香草的根茎,在今天熬制的活血剂里起什么作用?”
那位被点名的赫奇帕奇心惊胆颤地回答,“没、没有作用?”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从你的坩埚里捞出来呢?是因为你要用它来占卜今天赫奇帕奇会因为你被扣多少分吗?”
倒霉的诺文登慌张地将雪香草过滤出来,手肘无意将另一位赫奇帕奇的瓶瓶罐罐撞得东倒西歪。
“淡定淡定,诺文登,”他的同伴斯盖小声说,一把抓住胡乱撞在一块险些倒下的药罐,“斯内普教授又没有扣分......”
“嘶...嘶...”药液在罐子里转了几圈,撒了大半,洒在诺文登的腰间、斯盖的袖子上,还将魔药课教室的桌椅腐蚀出几个小坑。
“糟糕,恢复如新、恢复如新。”诺文登看了一下远在角落的斯内普,小声念着。边缘的小罐子骨碌碌地往桌边滚,斯盖刚将手上的瓶子摆好,就看到另一罐药渣直直往地上坠去——
“羽加迪姆勒维奥萨!”斯盖下意识地念出漂浮咒,但咒语却意外地撞上了诺文登。如同推翻多米诺骨牌一般,诺文登突然轻飘飘地飞起半寸,而那本该给课桌施加的咒语一个偏移,射进了还在翻滚沸腾的坩埚中。
意外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砰!”坩埚四分五裂,正在研磨药粉的布兰温一惊,下意识地给自己加上防护咒,手下动作却还带着肌肉记忆转着圈。分神的女巫反应不及,侧过头去看谁引起了这场大灾难,而碎掉的坩埚带着碎片四处飞窜,“砰——砰——”
魔药教室里的坩埚像烟花一般,热热闹闹地达到自己的锅生高光。
而其中...
“清理一新!”斯内普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教室的另一头响起,布兰温眨眨眼,发现自己身边的坩埚已经裂成八瓣,斯内普的咒语及时地清理了教室内所有人药液,两只赫奇帕奇在一边大气不敢出,肩靠肩手挽手地缩在一起。
这是活血药剂!那些坩埚碎片,梅林知道都掉进了谁的魔药里!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眩,没有吃早饭让他这会大脑有些嗡嗡作响。
“诺文登!斯盖!”斯内普快步走上前,“赫奇帕奇扣五分。其他人——下节课药剂重做!”
柔软的衣袖又在飘来飘去了。
下节课?正常来说,斯内普只会让人当堂重做药剂。
难道是怕收拾残局会累到新官上任的魔药助手吗?
布兰温压下内心的烦躁,手下的研磨棒又转了几圈。
斯内普斜了一眼还在默默动作的女巫,又重复了一次,“这节课——所有人的药剂都作废。”
这不公平!女巫抬起头,心里想着——
“这不公平!”她说。
魔药教室安静得能听见下雨的声音,不对,那是女巫面前坩埚里的魔药在沸腾的声音。
“埃利奥特?”斯内普的音调降下来了,他困惑地对上布兰温蕴含怒气的目光,“你......”
这下教室里连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了。
布兰温绷紧下巴,低下头去,声音干得像闪闪烤过头硬得可以当武器的法棍,“是我大意了,斯内普教授。”
她抬起魔杖,将自己坩埚里的东西清理一新。
斯内普没有再说什么,他解散了课堂,点了点布兰温的桌子,示意她跟上。
地窖。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地、站了半晌。
斯内普喝了口红茶,刚刚绷起来的神经又放松下来,他看着低头不说话的女巫,缓和问着:“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布兰温抬头飞快扫了他一眼,法棍砰砰地敲在空气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斯内普又抿了一口红茶,他思考了几秒,“难道是波特?格兰杰?”
布兰温不作声。
“帕金森?”斯内普换了个名字,女巫还是没有反应,“德拉科?”
“难道是那个新来的拉文克劳......”
布兰温刷地看过来,“新来的拉文克劳?原来斯内普教授喜欢这样称呼自己的魔药助理!”
斯内普脸色古怪起来,他将茶杯放回桌面。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他说,却又被布兰温打断了。
“我误会了?”她抬头,话里带了毛毛的刺,“确实,毕竟我又算不上谁,又有谁能比新的魔药助理——一个拉文克劳——还是新来的——更懂您的想法呢!”
她故意把话拖着,好让每个音节都抑扬顿挫,释放更强的攻击性。
斯内普忍着古怪的笑意,“你该说,更懂斯拉格霍恩的想法。”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更懂——”布兰温顿住,“斯——拉格霍恩?”
“是的,斯拉格霍恩,埃利奥特小姐。”斯内普忍不住又举起茶杯,他认真说,“我想我暂时不需要新的助手?你说呢?”
像是烧的火热的铁,被突然投入冰水中,沸腾的布兰温逐渐冷却下来,她半张着口,脑子像生锈的钟,齿轮卡住转动不了半分。
“但、但是他们说...”
“他们说,”斯内普笑了,“邓布利多确实问过我的想法,我拒绝了。”
没等女巫继续问,他已经看向女巫,接下去,“仅三个年级魔药授课,定期供应的药材......或许埃利奥特小姐的日程比我更满。”
“所以我并不认为,给你增添一份魔药助手的工作是恰当的。”
布兰温差点要在这种糖饼陷阱里迷失了初心。
地窖里,又安静下来。
布兰温得到了答案,但是这似乎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即使知道了沃朗并不是斯内普的助手,她的心还是如此沉重。
红茶的香气一点点从茶杯里飘出来。
她还是不懂。
女巫低下头,顺着那香气看向茶杯,那里模糊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和斯内普的身影。
模糊得像没有激活的双面镜上的倒影。
她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对着双面镜问出的问题。
他们是什么关系?
魔法蜡烛并不会因为风熄灭,但却在茶水的倒影里忽明忽暗。
值得信任的战友?默契的魔药师和他的曾经的助手?尽责的老师和麻烦的学生?
“埃利奥特?”
布兰温恍恍惚惚地挪开目光,看向斯内普。
他说,他现在不需要魔药助手。
那她——
“又算是什么呢?”布兰温自嘲地勾勾嘴角。
斯内普一怔,不明所以地和女巫对视。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布兰温有些哽咽,“亲口说,写信,双面镜,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她眨眨眼睛,酸意从鼻腔蔓延,让她呼吸不畅。
委屈喷涌而出。
“埃利奥特——是的,埃利奥特!”她说,“就算是一起......”
一起经历那么多之后,他都只是用一个疏远的姓氏称呼她。
“你明明——”
明明就可以像在曾经的梦里那样,叫我的名字,两个人坐在一起,亲密地聊起那些怪异又寻常的趣事,看日升又日落。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有什么呼之欲出。
布兰温压住那股冲动,手指紧扣在一起。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别过头。
“我以为我们是平等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但就现实而言,好像并不是那样。你明明知道我申请的就是您的魔药助手,你也明知道我也不可能有闲心关心斯拉格霍恩教授。你没有魔药助手的需求,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呢?如果你是担心我太忙而无法担任魔药课助手,为什么不亲口问问我呢?”
“你擅自安排好了一切,却要询问我为什么心情很糟糕吗?”
女巫的质问一句比一句轻,却让斯内普的心慢慢沉下去。
“我不是......”斯内普张张嘴,不知从何处开始辩驳。
“你不是,那你为什么看我像嗅嗅一样在地窖里掘地三尺却从不说话,这难道很有趣吗?”
斯内普哽住了,看着女巫忙得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像从前一样呆在地窖里忙前忙后,气鼓鼓地“监视”他。
只看着他。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私心,隐秘的欢欣,和微妙的得意。
双面间谍在质问前无法回答。
但是情绪上头的女巫却将他的沉默解读出另一层意思。
她的心被生气、羞恼、委屈搅成一团,理智已经离家出走,她怒气冲天地提高了音量:
“你居然真的觉得我很有趣?像只嗅嗅?”
“西弗勒斯·斯内普!”女巫阴森森地说,“我们绝交!”
女巫一甩袖子,疾步冲出地窖。
“砰!”地窖门被粗暴地推开,布兰温差点一口撞上一片白花花的胡子,是邓布利多。
“布兰温,好久不......”
“回见,邓布利多教授。”女巫只是客套地回答了一句,就从他身边蹿过去了。邓布利多愣了愣,回头又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斯内普。
“这是怎么了?”他状似不经意地挡住门口,亲切而不失八卦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