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月查出秋菊体内有寒毒,询问之际你又百般阻拦,而今不过是觉得那小仆与秋菊同是药童,他们都曾被人拐走拿去种下毒药。”
“我们只是觉得吴泽的死与他们有关罢了,你倒是一竿子打死,直接将罪名扣在秋菊身上。”
沈澜之面无表情,冷漠的目光却如炬,紧紧盯着李姨娘,“李氏,如今的你,可比秋菊的嫌疑更大得多!”
“你是府上姨娘,主母霸道,你过得并不好,哪怕小小的丫鬟仆从都能在背后辱骂于你。”
“而吴泽被主母纵着,曾伤过你,亦扬言要杀了你,你心怀怨恨......这便是杀人动机!”
“大...大人......”
“你这贱皮子!我杀了你!”本来收起脾气的吴夫人,一听沈澜之的话忍不住了,直直冲上去要打李姨娘。
手高高地扬起,朝着李姨娘的脸挥下,“我的泽儿他才多大?他才八岁啊...你怎敢...你这贱人竟如此恶毒!”
“恶毒?”
李姨娘如今没了初见时的娇柔劲儿,抬手就挡住了吴夫人的手,厉声道:
“你竟然说我恶毒?”
“当年我被亲爹卖入府中,又被抬为姨娘,一切的一切谁问过我愿不愿意?”
“是了,是我出生卑微,谁又会在意呢?”
说着,她看向吴夫人,狠声道:“你与老爷哪怕再是争吵,存有隔阂,可有母族在身后倚仗的底气,我有什么?是那将我发卖的爹?还是被送入青楼卖唱的妹妹?”
“亦或者......是老爷那微不足道的宠爱?”
话都说到这儿,她已经没了理智,也不想装了,“不妨告诉你们,这吴家就是个磋磨人的地儿,我早就受够了!”
“你疯了!”吴夫人往后扯了扯手,咒骂道。
“我疯?”李姨娘嗤笑,捏着吴夫人的手,手上的劲儿更大了几分,“你仗着母族百般欺辱折磨于我,这么多年我腹中的孩子,又有哪一次没惨遭你的毒手!我早就疯了!”
似乎是第一次见着温柔娇弱的李姨娘还有这样的模样,吴夫人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那被李姨娘抓住的手往后缩了缩,又听见
李姨娘道:“还记得那碗汤吗?”
吴夫人被她脸上的疯狂骇住了,“什...什么汤?”
“那碗你将我腹中胎儿落下的汤啊?”她往前凑近去,“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那几个苦命的孩儿的命,你就这么快便忘了?”
吴夫人强装镇定道:“什么汤,你自己身子弱养不好胎儿,怎能怪在我身上!”
“我送的那些汤,明明就是给你安胎的!你简直可笑至极!”
“哈哈?可笑至极?”李姨娘脸上满是凄凉与泪珠,“一次两次也便罢了,可三次四次呢?”
“你说我命中注定无子女,讥讽于我,可我将你送的汤药送与医士检查过,那分明就是落胎药!”
“我......”吴夫人往回退了退,哑口无言。
见她无法否认的模样,李姨娘深深喘息着,一把将她的手甩下,凄凉地笑着,“可你是当家主母,又有慕家在,我不过是小小的姨娘,说这些,又有谁信呢?”
旁观者看得清楚,李姨娘对吴夫人便是满腔的恨意,而吴夫人也不无辜,璃月闷闷道:“是以......你才会想要下毒害死吴泽。”
“以命抵命,报复吴夫人......”
“是啊......她害了我落下几胎,我合该报复。”
话都到了这一步了,李姨娘也没什么不敢的了,她眼里的光彩已经沉寂,这道声音极轻。
到了这时候,她也不想自称为妾身了,“这日子我也过够了,我若不说,你们也能查出来。”
璃月默了默,缓缓垂下头来,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预感。
“人...确实是我杀的。”
“我事先便知晓秋菊身上的血液有毒,那毒死吴泽的...确实是取自秋菊身上的血液。”
李姨娘说出口的刹那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便站在那儿,突然抬起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吴夫人。
“可这些都怪你!”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毒,“你的儿子就像你一样,那么嚣张,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地令人生厌。”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微弱的光投在她脸上,勾勒出扭曲的神情。
“你每夜都会提前给吴泽准备补汤,那毒混入汤里面瞧不出端倪,毒就在汤里面,银针亦无法查出来。”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快感。
说着,她看向吴夫人,轻嘲讥讽道:“便是睡前你的那碗汤,亲手毒死了你自己的儿子!”
“你说什么......”吴夫人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全无,如遭雷击般呆立原地。
眼眶刹那间充血,布满血丝的双眼满是惊惶与愤怒,死死地盯着李姨娘,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突然,她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朝着李姨娘扑过去,
喉咙里嘶吼着:“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因果循环......
璃月移开视线不愿再看他们了,这家人,如今她都不知道谁是绝对的好,谁又是绝对的坏。
索性咽下喉间的话,侧过头去,任着沈澜之断案。
“吴老爷,”沈澜之看向听见李姨娘与吴夫人说的话后,面容失血,一脸难以置信的吴老爷。
“吴泽死亡一案如今已经有了定数,劳烦你差人去府衙,让人来此处将李姨娘带走。”
吴老爷像是被沈澜之的话惊醒了,看见被陆铭与肃一隔开的吴夫人与李姨娘,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没了生气道:
“......是,大人,草民这便派人去府衙。”
沈澜之无暇顾及在场之人的心情,下一瞬便看向了陆铭,“陆铭,你且留下等府衙内的人来,将此事了结,我与阿月要将秋菊带走,好去做别的事。”
陆铭领命道:“是,大人。”
“肃一,你且在此处帮衬着陆铭,待将人带至府衙内,你便去慕家寻我。”沈澜之又看向肃一道。
“是,大人,肃一领命。”
璃月见沈澜之下完令后看了过来,便朝着他点了点头,“走吧。”
沈澜之微微点了点头,“好。”
见沈澜之往她这儿靠近,璃月看向已经走过来了的秋菊,轻声道:“秋菊,你与我们先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那儿有个医士可照看你一二。”
“待我与大人办完事儿回来,我便帮你解毒可好?”
所谓要办的事儿,下一步便是去慕家。
“是,小姐。”秋菊道。
......
北门林老的医馆内。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正对门的是一张宽大的柜台,柜台后面,是一排排高大的药柜,密密麻麻的抽屉上,用小楷工整地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
如今已是下午,申时。
璃月与沈澜之带着秋菊进来医馆。
如昨夜那般,今日亦无一个患者在内。
林老正倚靠在火炉边上的躺椅上,一听见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一见着是璃月等人,便是眼皮直跳,“你们两个来我这儿做什么?”
“事先声明,老夫今日没兴趣为人治病。”
已经将头发束起来的璃月拉着秋菊的手,走到林老身前,“林老误会了。”
她语气轻柔,态度诚恳道:“秋菊是我的病人,只是我与大人还要去继续查案,秋菊身上又被种有寒毒,璃月便想带她来医馆内稍作安置,待到事了,今夜再回来为之解毒。”
“璃月与大人初来浔阳城,唯有林老可信,恳请林老帮璃月这个忙。”
“你说什么?寒毒?”
林老当即从躺椅上坐起身来,嗓音中难掩惊诧,“当真是寒毒?”
璃月有些狐疑林老为何会这般大的反应,但还是回道:“不错,秋菊体内有寒毒,只是如今还未到爆发之际。”
见林老听了她的话后,原本平和的面容瞬间笼上一层复杂的神色,目光缓缓上抬,落在药柜上的某一点,像是透过那儿看到了什么。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却又迅速闭上,喉咙动了动,似是有千言万语,却被狠狠噎了回去。
终是化作一句,“是寒毒啊......”
房间里无人再说话,一片死寂,只有林老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林老缓缓抬起头,望向璃月,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叹息。
璃月狐疑地顺着他方才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柜台那儿,放着一张展开的画册,隔远了看不清楚画上之人的长相,但瞧着应该是个女子。
她收回视线看向林老,“观林老方才的模样,可是知晓有关于寒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