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吴泽死前一直在睡觉,这话谁信?
沈澜之自是不会信,脸色更沉了几分,“是吗?”
“吴泽房间内发现的另一具尸体,据尸检?册记载,便是浑身布满伤痕,剑伤、刀伤、烧伤,伤痕累累,有新有旧。”
“可见下手之人手段极其残忍,那小仆连手筋脚筋皆被挑断......”
说到这儿,沈澜之冷声道:“其三,本官便是要问你,所谓的以活人试炼,将来得入暗阁。
——能得黄金万两,入官场平步青云!”
“本官问你!你教唆吴泽以小仆试炼,想要入的暗阁,是何地方!”
吴夫人瞬间惊得站了起来,“你怎么会......”
似是反应过来不该讲,她连忙转过话头,“知道...知道有小仆,不对...仵作来验过尸,有尸检?册记录了两具尸体,你们看过尸检?册记载,才知道阿泽与小仆都死了......”
“少说些废话!”
沈澜之冷声打断她的话,“本官只问你,暗阁是何种地方,我昭国地界当真有这等腌臜东西?”
“大人......什么暗阁,民妇并不知晓大人在说...”
“大人!”
不待吴夫人继续说,大厅中央的李姨娘说话了,“大人想知道的,妾身可以说!”
霎时间,前厅内的众人皆将目光投注到李姨娘身上。
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吴夫人瞬间开始怒斥道:“你这贱皮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你敢乱说话,老娘扒了你的皮!将你乱棍打出发卖入青楼!!!”
对她的怒骂,李姨娘充耳不闻,只是轻轻福了福身子,对沈澜之道:“大人想知道的,妾身知道,妾身可以说。”
“妾身曾经被小公子拿着刀剑追着砍,”说着话,她伸出手掀开右手袖口,露出手臂来,“这儿便是那日用手臂挡了刀留下的伤口。”
白皙的手臂上,一道红黑色还未完全消去的疤痕长长地横在李姨娘的手臂上。
确实是刀伤。
“小公子不仅砍伤了妾身,平日里经常嚷嚷着他要练习刀剑,好有朝一日进入暗阁,去当大官。”
“妾身知晓大人今日唤妾身来此便是怀疑妾身杀了人......”
她抬眸看向沈澜之,凄婉道:“夫人也曾怀疑是妾身心怀叵测,想要杀了小公子报仇,可妾身只是姨娘,如何能靠近那处院落,更何况那夜妾身与秋菊在拜佛,并未出门。”
话落,她放下袖子,看向吴夫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恶劣,“夫人方才说不知道暗阁是什么?”
“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小公子死亡那夜,其实是在折磨身旁的小仆。”
见李姨娘当真敢说,吴夫人急了,要上前去打断她的话,“你个贱人!老娘扒了你的皮!!!”
李姨娘往秋菊身后退了退,一边说道:“大人想要知晓那暗阁是什么地方,妾身现在就可以告诉大人!”
“这暗阁原本是我们浔阳的一个武楼,里面的都是些身手不错的武夫。”
“只是……原本普普通通的武楼,竟成了传闻之中入了便能有万两黄金傍身,有幸得到楼主青眼的更能平步青云走上官场。”
说着说着,李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大,“便有传言说当年慕家的那位王爷,也就是夫人的族兄慕青云与大公子吴绮其实是入了暗阁,才会突然入了京城得做高官之位!”
“夫人便是对此深信不疑,才会纵着小公子舞刀弄剑,又拿活人给他试炼,才会促成小公子小小年纪便这般暴戾。终究是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
听了全程,璃月分辨了一番李姨娘与李欣悦说的话,得出两者的话并无出入这一结论,便听见李姨娘说“害人害己”。
她又皱起眉头看向李姨娘,“害人害己是为何意?是吴泽自己杀了自己?”
见她突然说话,李姨娘顿了顿,才道:“大人不知道的是,舞刀弄剑还不算,小公子小小年纪竟然还学习毒术。”
李姨娘看向璃月,“妾身以为便是夫人自个儿怀疑是小公子炼制毒药把自己毒死了,又怕暗阁试炼之事败露,才会阻拦大理寺查案!”
学习毒术?
又是舞刀弄剑,又是毒术的,这所谓的暗阁,是正经地儿吗?
怎么瞧着像极了什么杀人组织。
视线下移,璃月瞧见吴夫人已经被肃一控制住,绑了起来。
脑海中突然浮现李欣悦说的话,
“——吴家祖上出了大官,但到了这几代便没落了,吴夫人原本是慕家的小姐,当年慕王爷还是楚将军麾下的部下,吴夫人在慕家那一脉的男子更无什么建树,与没落的吴家还算门当户对,两家便结了亲。
只是当年慕王爷异军突起,击退进犯的巫国人,被圣上封为异性王。而吴大公子科考中了举,几年后又成了京城的京兆尹。
一时间吴慕两家便成了浔阳城内的显赫人家。
便有人说吴绮京兆尹与慕王爷曾经是入了暗阁,才会突然平步青云。”
脑海中划过这些,璃月看向吴夫人,“方才李姨娘说的话,可是真的?”
见吴夫人侧过头闭紧眼睛不说话,她便看向吴老爷,“你是府中一家之主,这些事儿不该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才是。”
“方才李姨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吴老爷轻轻叹了口气,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她教导阿泽以活人试炼,练习刀剑如何伤人却不致命,又学习毒术......”他口中的她便是吴夫人。
“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送阿泽入京城,让慕王爷引荐阿泽入暗阁。”
“阿绮当年入京城参加春闱,便一路顺利当上了京兆尹,那时便是慕王爷帮的忙。”
沈澜之重重地将茶杯置于桌上,冷声道:“荒谬。”
“何时我昭国官场是如此轻易便能入的!”
吴老爷被吓得一激灵,却是垂下头来继续说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年夫人嫁与我时并非这般模样,亦是贤良淑德的贤妻。只是阿绮在京城离奇暴毙,夫人才会变得跋扈起来。”
“后来得了阿泽,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着怕碎了。”
“若非我这做爹的无能,何以让夫人走到今日这一步......”
说着,他竟突然跪了下来,看向沈澜之,悲声道:“大人。”
“那暗阁是否真的存在我们皆不清楚,夫人便是怕阿泽死前以活人试炼之事败露,连累到慕王爷才会隐瞒下来,不让大理寺查案。”
“这么多年我虽不喜她的性子,可结发夫妻,同甘苦共患难,我吴家能有今日也是沾了夫人的光。”
“草民斗胆,还望大人看在此前已经掌拴过她,便免了她在言语上的冲撞。”
“再有......”他哽咽道:“还请大人能够查清楚我儿阿泽死亡真相,是去挖坟、开棺、验尸,皆可 ......”
沈澜之不语,只是看向左侧的璃月,“阿月如何想的?”
璃月将视线从吴老爷身上移到沈澜之脸上,微微叹了口气,才道:“吴夫人性子嚣张跋扈,瞧不上布衣百姓,她见大人穿着寻常便只以为大人是个寻常百姓。”
“可她言语上冒犯了大人,大人与我不同,此事我不做评价,大人自行做主就好。”
沈澜之与她不一样,他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自小锦衣玉食,受人敬仰。
她虽是出生于苏家这样的世家望族,可自小离家,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医术蛊毒,身边接触的人皆是寻常百姓。
方才吴夫人连着她跟着一起骂,骂她是沈澜之养在身边的小倌,她也骂了回去,在她这儿两人便是已经两清。
可沈澜之不一样,他是皇家血脉,自小所接受的便是皇家威严不可冒犯,辱骂皇亲国戚这罪名......可不小。
上首处的沈澜之,听了璃月的话,却是抬眸看向吴老爷,“吴泽死亡一案,本官自会查明。”
“此前你们以尸体在冰库中为由阻碍查案,如今便从那具尸体查起吧。”
他话中并未提及是否要再追究吴夫人,而是说要从冰库内那具尸体查起。
吴老爷当即意识到无碍了,连忙谢道:“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行了,起来吧。”沈澜之摆了摆手。
......少顷,冰库内的尸体被抬到前厅正中央。
白布缓缓揭开,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映入众人眼帘。
原本合身的衣物此刻僵硬地贴在身上,上面满是血污与冰渍。
他的小脸乌青如墨,肌肤之下透着诡异的幽蓝。
眉毛、睫毛上挂着细碎冰碴,好似霜花凝结,双眼紧闭,明明已经没了生息,可那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周围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目光下移,璃月见到小仆的脖颈处,刀剑划过的伤口虽不是划在动脉处,可仍能见着血迹,黑红的血痂触目惊心。